一向面瘫的周棣此刻情不自禁喜上眉梢,坐回自己的椅子上自得地说:“我就说了我多练练肯定能行的,光吃饭噎不噎?要不给你再加个汤?明天做番茄牛腩拌饭好不好?我看冰箱里冻着很好的牛腩……”
周棠说:“明天我要去高考。”
周棣眼里的光随着嘴边的笑意熄灭,重新化为一片黢黑。
周棠装作看不见他的神情变幻,顾自问:“你什么时候送我去学校?”
周棣不说话,埋头扒饭。
“你什么时候送我去学校?”周棠提高音量又问了一遍。
周棣还是不说话。
周棠站起身,“砰”的一声,他用力把金属勺子重重拍在桌子上,整张桌子都被他震得一晃。他冷声道:“周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周棣静默一瞬,拿起一旁的纸巾擦了擦嘴,垂眸说:“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了吗?”他抬起头,一瞬不瞬地与眼中怒火翻涌的周棠对视,说:“我不会放手的。”
他话音刚落,脸上便挨了重重一拳。
周棠大概真是第一次打人,出手的力道、速度都不对,周棣其实有那么一瞬间可以避开,但他坐着一动也没动。
到底已经算是个成年人,周棠看着文弱但生气时爆发的力气也不容小觑,试图用脸挡的周棣被他打得身子一歪栽到了地上,半晌没动静。
周棠自己也被吓了一跳,怔怔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又忐忑地望向摔倒在地被桌椅遮挡住的周棣,“你……”
周棣扶着桌子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随意抹了把嘴角破皮渗出的血丝,他此刻眉眼耷拉,看起来竟有几分委屈,闷闷地说:“哥,你打我……”
周棠有些心虚地后退一步,“是你先做错事的!赶紧把我送回去,要么把门打开,我自己走!”
周棣没吭声,摇摇晃晃地朝周棠走近一步,周棠就后退一步,直到后背贴上了墙壁,退无可退,他急道:“你别过来!”
“让我再抱你一下可以吗?”周棣抬起眼,深深地望着周棠,缓缓张开双臂,“哥,过来。”
周棠紧贴着墙壁,警惕地看了他很久。周棣也不动,两人彼此静默对视良久,终于还是周棠妥协,他无声地叹了口气,慢慢走到周棣面前,回应了他的怀抱。
两人胸膛相贴,心跳呼应,一声又一声。
周棣说:“真的没有办法再继续了吗?”
他的声音沙哑低沉,拂过周棠耳边,似乎还伴随着一声极低的哽咽。周棠心头一酸,忍不住如过往一样,温柔地抚了抚他的后背,说:“阿棣,你要知道,我们从来就没开始过。”
周棣说:“那从现在开始不可以吗?”
周棠叹道:“太迟,太迟了。而且,我可能根本就不是你喜欢的那种人……”
“你是怎么样的人,我就喜欢怎么样的人,这一点不会改变。”周棣无声地将周棠用力搂紧,在周棠看不见的另一面,他面色冷然,低声说:“我不会放手这一点,也不会改变。”
“你……”周棠蓦地警觉起来,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周棣忽然将他掀翻在地。虽然地上铺着厚实的地毯,但周棠还是摔得懵了一瞬,等他回过神来,周棣已经熟练地骑在他身上,从裤兜里摸出了一条领带。
这条领带是周棠的老伙计,两天前它曾出现在他的手腕上,现在旧事重演,周棣再度用它将周棠的双手捆了个结实。
周棠嘶声大喊:“周棣,你是王八蛋!”
“我是王八蛋。”周棣冷静回应,然后他把周棠抱起来,一步一步朝卧室走去。
周棠被重新扔回柔软的大床上,他紧紧闭着眼睛,却抑制不住眼中流出的眼泪。周棣压在他身上,有些心疼地看着他,然后低下头吻了吻他湿漉漉的睫毛,说:“别哭了,过两个月我们一起去波士顿,以后一切都会很好很好的。”
“周棣。”周棠缓缓睁开无神的双眼,“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放不放我走?”
周棣沉声道:“我绝不放手。”
周棠忽然笑了一下。
他的笑很奇怪,眼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呼”地熄灭,又有什么东西簌簌生出。周棣怔忪地看着周棠的笑,听见他幽幽地说:“阿棣,你会后悔的。”
周棣俯下/身,轻轻地靠上周棠的胸膛,说:“我不会后悔的。”
他没有再对周棠做什么,只是郑重其事地给他盖上了被子,好像这一床薄薄的空调被一盖,就能将他们二人之间支离破碎的关系全副掩盖。然后他伸手关了灯,在周棠身边和衣躺下,两人的频率不同的呼吸声在静默的房间里此起彼伏,过了一会儿,周棣在黑暗中缓缓贴近周棠,然后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说:“哥,晚安。”
周棠没有回应。他睁着眼睛木然地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默数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听身旁躺着的周棣的呼吸逐渐变得平静绵长,心想:他大概是真的睡着了。
经过漫长的无声的挣扎,原本束缚着双手手腕的领带结变得松垮,此刻轻易便脱手而出。周棠悄悄下了床,赤着脚走到房间落地窗外的阳台上。今夜新月,清辉稀疏,室外光线暗淡,被风吹拂得簌簌作响的绿色的山林此刻像一头黑色的巨兽,朝周棠张开了血盆大口。
周棠回头看了一眼卧室床上熟睡的周棣,深吸一口气,翻过了阳台的栏杆。
这两天他早就把整座别墅翻了个遍,除了一楼和三楼的这间主卧,其他房间都被周棣牢牢反锁,想要出去,除了暴力破坏钢化玻璃窗和防盗大门以外,只有从三楼阳台爬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