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像显然已经尴尬得想走,周防看出来,就问“要不要借你伞?”
“不用,”宗像说,“把卷子做了吧,我带回去。”
宗像很窘迫。他过去很少窘迫,但周防知道,他窘迫的时候会无意识地回避人称,既不用敬称,也不用其他称谓。
好像在语言里将对方透明化,自己就能得到片刻喘息。
他很喜欢自欺欺人。
就像过去,宗像也是这样天真,哪怕已经二十四岁,哪怕已经掌控着法务科第四分室的大权,他也依然这样天真——别人都说宗像是铁血的、冷酷的、机械思考的、法不容情的,而他知道宗像是天真的、柔软的、自欺欺人的、幻想主义的。
让他离开王位,提出代斩无色之王——宗像给他出了那么多不切实际的天真建议,做了那么多徒劳无功的对抗行为,不是因为宗像不聪明,也不是因为他周防太残暴,只是宗像总还抱着一点奢望和幻想,幻想他们可以多拖一点时间。
周防常在那个尚未死亡的时间,在被力量裹挟而沉睡的时间,在心里算着,算宗像为他浪费了多少光阴,这光阴又占了宗像人生的几分之几。
他愿意宗像活得长一些,就显得他所占据这一缕人生,不那么刺眼,而令未亡的他感到伤心触目。
而现在宗像靠在窗户上,一滴一滴数着窗外的雨。周防明白他的心情,也感激他善解人意没有立刻离去,于是老老实实在案上埋头做题。
他做得很快,宗像走到他身侧,垂首看着习题,眼神在他和题目之间来回浮动。
“意外吗?”
“意外什么?”宗像警惕。
“意外我做题做得这么快。”
宗像本以为他要说意外刚才突如其来的告白,一时间没接上他的思路,片刻才迟疑地点头,“是啊,进步得很快。”
周防抬头,好笑地看他,“以为我要说什么?”
宗像不说话了,把视线投向窗外。
“宗像,你信不信,”周防低下头,一面写字一面说道,“我们过去认识。”
宗像把头转回来,“当然认识,同学三年了。”
“不是这样,”周防没有抬头,“我说的东西可能有点夸张,但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来自另一个世界,你也在那里,我们认识很久。”
宗像没吭气。
周防觉得说这些的自己十分傻逼,所以不想抬头。他一面低着头胡乱写着题,一面把他和宗像过去的事情说了一遍。
虽然傻逼,但是周防依然觉得说得很爽。
每个怀念过去的人都有个旧梦重温的念想。
带着某种程度的私心,他还是刻意回避了他和宗像之间过于私人的感情,也是怕吓着宗像。
宗像依然没吭声。
周防忍不住抬头看他,宗像正用一种十分微妙的眼神盯着他。
“所以说,您是穿越来的?”
“啊,可以那么说。”
“我是,青之王,你是赤之王?”
“是啊。平时经常见面,还经常打架,我还陪你买过眼镜呢。”
“……最后我把你杀了?”
“……”
宗像连敬语都省了,“所以你就来这儿找我了?”
总结得太犀利,显得周防刚才的说明更加槽多无口,周防心想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总结?搞得我像倾世怨夫。
周防砸了砸牙根,“能不能换个措辞?”
宗像依然盯着他,半晌没有说话。
周防被他盯得毛骨悚然,生怕他突然触发前世记忆下一秒就要昏倒在地,又想起身扶他又不敢轻举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