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太多了,看不清楚。”
楚九渊有一瞬甚至未能反应过来这一句话中的含义。
同门相残,北方山头,被追杀成血人的修士……这种种信息一股劲涌入他脑内的识海之中,楚九渊竟是一时未得出一个结论来。
他一向可靠的理智此刻却停止了运转,面对如此简单的信息,它拒绝得出那唯独仅有的一个答案。
就在三人惊恐的目光下,楚九渊拔出长剑,飞身一跃,御剑而去,竟将无色的空气都撕出了一弧肉眼可见的白色裂痕。
多年的御剑经验,让他足以凭借这足下方寸之地而神行千里,平平稳稳。
可他的心,却乱了。
——怎么会?
楚九渊庞大的识海中装有千百本修炼的心法,剑本,可此刻,却被这寥寥三字所难倒。
师父再怎样被那些人排挤,终归还是这仙鸣山派的一份子,也是掌门最为偏爱的弟子。虽然那位掌门自打渡劫碰壁,身子大败后,就闭关不出,再未曾露面过了,可看在他的份上,再怎样,都至少不会对他师父起杀心才对!
这个理由就算不成立,那这二十余年来,他师父给门派赠的银两又怎么说?
建学堂,修书阁,锻宝剑,哪个不是需要大动钱财的工程?掌门闭关,另两位峰主又不善经营,没有师父在凡界赚来的那大笔银两,这仙界第一门派恐是都要被人笑话囊中羞涩了。
再怎么,也不会……
忽略耳边的阵阵嘈杂,楚九渊轻抬眉眼——上青峰顶,已近在咫尺。
那悬崖峭壁的另一端,青山上,绿水间,藏着一个不大的小屋。
那是他和师父的家。
一定没事的。
只要他越过这陡峭的断崖,就会看到一个坐在崖边喝酒,身着宽袍的纤瘦男子——寄无忧会举着他那万年不变的酒葫芦,一边听徒弟教育,一边眯起一双微醺的醉眼,对他笑说道:“没事,这儿就算掉下去,也是摔不死人的。”
眼皮一合一张,一段短暂的回忆闪过,倏又消失不见。
等他再次张开双眼,那不到半瞬的时间,楚九渊脚下的长剑便覆上了一层阴影。
上面有什么东西?
——怎么可能,这可是万丈高的断崖!怎么会有东西从顶上落下!
嗖——
他猛一抬头。就在他头顶不远处,一团模糊的影子随即被抛下这万丈深渊。
楚九渊身手极好,脚下剑锋一转,再一扬手,便接住了这从天而降的“东西”。
扑面而来的腥气皱了他的眉梢,也逼得他瞪直双眼。
一向多话的寄无忧,如今却安静地躺在他怀里,一语不发。
被血染红的宽衫从两肩滑落下来,露出了他胸口处几道最为致命的伤口。这四五道可怖的血口纵横交错,且毫不留情,每一道都将他胸口的血肉砍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至于他平日里用来画符的右臂,已经难以寻到完整的皮肤,能看到的更多的,是暴露在外的森森白骨。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样抱着师父。
不知是否是因为流去了大半血液,寄无忧在他怀里竟轻的像一捧风,如若不抱紧他,楚九渊几乎无法感受到他的重量。
楚九渊想去探他的鼻息,伸出二指,才发现自己正发着抖。
他在害怕——他怕这个将他从鬼门关中救下的人,最终会撇下他先去一步。
踟蹰片刻后,楚九渊抱着怀中生死未卜的人,御剑登顶,轻盈地落在了上青峰崖顶上。
楚九渊双脚刚一着地,一道剑光便‘嗖’地向他射来,逼得他将身子微微一侧,又听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起——他系在腰上的小酒缸子被那剑光射中,琥珀色的琼浆立刻淌了一地,散发出浓郁的香味来。
他紧皱眉梢,抬眼扫去,就看到原本只属于他师徒二人的小山头上,此刻却前前后后围满了负坚执锐的门派弟子们。
而剑光射来的方向,是一黑一白的两道瘦长身影。
白衫素带的白长卿,墨袍乌衣的项逐天。
前者是万剑峰峰主,后者是仙鸣峰峰主。
这二人,皆是寄无忧的师兄。
若是平常,楚九渊都会略带敬意地向他们俯身问好,以表同门相亲相爱之意。而此刻,他充血的双目却死死地盯着他们不放,像是一头闻了鲜血的野兽,势要怒吼着张开獠牙,撕烂他们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