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一个好的对象,我想不到我有什么胜过其他喜欢你的人的地方,所以我一直很害怕你会和其他人在一起……”
“你不需要跟他们比。”卓霜声音格外的低沉沙哑,“他们没法跟你比。”
“卓哥。”江愁很轻地摇了下头,小声地叫他,“卓哥。”
这一瞬间卓霜不敢相信自己的听觉。
他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可幻听也无法无中生有。
会这样叫他的一直是那个眼睛圆圆的漂亮少年,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连那个少年都不再这样叫他。
他在记忆深处搜刮一圈就想起来到底是为什么了。
是从他说了那些话以后,是他亲手扼杀了那些可能。
——我希望那个人不要叫我哥哥,我嫌恶心。
哪怕后来看起来和好了,江愁都在一直避免使用这个字眼,好像不说就不存在似的。
现在他又愿意这样叫他了,背后的缘由他想一想就苦涩得难以自持,完了又迟来地感到几分庆幸。
可能这是他那曲折离奇身世能带来的唯一一点好处了吧。
江愁环着他腰的手随便一下就能挣开。
他不敢动——不是不能,而是不敢。
这么多年他一直做同一个梦,梦里四周都是无穷无尽的黑暗,只有头顶一盏朦胧又温暖的路灯。
我要走了。他缓慢又残忍地掰开身后那个人的手,将他遗弃在随时有可能被淹没的光明里,变成宇宙中遥不可及的一小点,再无法回溯。
已经找不到回来的路了,他彻底把那个人弄丢了。
“你让我考虑你,我考虑了,你还愿意跟我谈恋爱吗?你还要我吗?”
听清江愁说了什么,绵绵密密的痛楚打断骨头连着筋地在血肉中蔓延,卓霜咬紧牙关,难受之余又有点啼笑皆非。
他当时问江愁的是能不能考虑一下他,想过的最好答复也就是个“好”字,结果江愁考虑这么久就考虑出了这么长一段话,全是在挑自己的缺点,对他的好和不好闭口不谈。
答非所问,却又隐隐构成了一个他渴望的答案。
——我一直爱你。
不是曾经爱过,不是前缘再续,是从过去一直到现在,纵使光阴荏苒人心变换,我对你的爱始终如一。
他的肩膀剧烈地颤抖两下,像是在发笑,手摸上去却是泪流满面。
这么多年过去了,江愁面对他这个一度抛弃了他的男人居然还是这样毫不设防,捧出一颗砰砰跳动的真心出来任凭他处置,沉重真挚得一般人光是摸一下就烫得拔腿就跑。
除了我,还有谁会珍惜他呢?他诘问自己,除了我,还有谁能让他不再孤苦呢?
“我愿意。”
卓霜屏住呼吸,仰起头等待眼眶里的热意平复下去。
一直以来都是他在说自己的心意。先靠近示好的人是他,先告白的人也是他,是他把江愁带到线的这端,所以他要负起责任。
他知道江愁喜欢自己,也不再怀疑这份心意,但是他从没想过江愁会对这样认真地向自己告白。
几千个孤独的日日夜夜的尽头,连最引人沉溺的梦中都不会出现这般美好的场景。
至此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哪怕江愁问他愿不愿意一起下地狱,他都甘之如饴。
还好回来了。还好没有完全丢掉少年时孤注一掷追求爱情的勇气。
卓霜转过来,在窗外黑夜的笼罩下,亮着灯的厨房像一座小小的孤岛,而他就在这黑暗海洋中的唯一一方陆地中抱紧了失而复得的爱人。
他们什么都没做,仅仅是浅浅的亲吻,一下又一下,轻而缓慢,将时间和空间拉成细长明亮的丝线。
“我愿意啊,我一直都愿意的。”
凡尘俗世里万事万物都有期限,就连太阳和行星都会消亡,更不要提人短暂的一生。
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他们谁都不知道自己往后会遇见什么,又会变成什么样。
上一次他们展望明天和未来的下场是天各一方不复相见,这一次呢?这一次他们还会被命运作弄分离吗?这让人肝肠寸断、痛苦又甜蜜的感情会有戛然而止的那一天吗?
卓霜搂着江愁,反复摩挲他眼睛底下的那颗小痣,这么个熟悉的小动作重新连接起中间分隔的十多年。他露出一个比哭还苦涩的笑,语带哽咽,“你居然问我还要不要你,我放过一次手让自己丢了半条命,往后除非我死了我不会再放开你的,你只能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