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暂时收起所有的讽刺和不屑,很实际地问:“可是万一……为了一个人浪费那么多年的时间,值得吗?”
顾靖扬回过神来:“万一什么?万一最后还是分开了?”
他直率地说出沈劭祈说不出口的话,因为他无可避讳,因为——那个最坏的万一早已成真,不会更糟了。
他洒脱地笑,不答反问:“阿祈,你爱过什么人吗?”
沈劭祈的脑子里掠过许多张脸孔,那些曾经陪伴过他、让他短暂心动过的脸孔,最后,他诚实地摇了摇头。
顾靖扬脸上笑意更深:“你看,一生那么长,我们遇到的人那么多,能爱的人却那么少。给自己爱的人几年时间,怎么会是浪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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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占领华尔街运动,算是现代仇富运动的一个标志性`事件,关于此事的背景和详细细节,有兴趣可百度。
注2:收购并不是私募公司唯一的业务,在美国,私募主要的业务有VC(风投)和LBO(杠杆收购),前文提过J&P在中国的业务是以风投为主,但是他们在美国以收购起家,主业务也是收购,所以这里把两者直接画了等号,希望不会造成概念的混淆。
注3:中国企业大举进军海外收购是前几年的事情了(也就是故事发生的2013年前后这几年),近两年由于人民币贬值和其它一些问题,国内政策方向转变,对中资企业的海外收购卡得很紧,早就不能与当年同日而语。就像前文周子豪跟邵祈说中国的债市至少还有一年可为,还有更早之前邵祈增资航运,都是在当时的经济形势下的正确选择,然而放到现在的大环境下看早已不合时宜。
经济政策和形势是时时都在变化的,为了贴近文中的时间线和实际的历史,本文各种关于宏观微观的议论都不可避免有些滞后,这里统一提醒一次,请读者们务必不要因为时间太接近而直接代入当下。
最后作者有话说:
我肥来了~有两个月左右的空档,打算一鼓作气写完。
以及,上面写靖扬的有一句话,在逆旅中出现过类似的,没错,我是故意的。
第二十四章
这一天对安托万来说,与过去那两个月的每一天一样,熟悉中透着新鲜感。
自从搬到安德森谷,他就像回到了勃艮第,每天在鸟叫声中起床;推开窗就是大片的绿色和新鲜冷冽的空气;白天与土地、葡萄树打交道;晚上回到家里,在虫蛙的伴奏中看书、做笔记。
乡村生活单调却平静,上海那段五光十色的短暂生活好似一场梦,他没有留恋,也没有遗忘,他把它仔细地收进记忆里,连同那个让他心动的男人。
葡萄酒产区大多风光优美,安德森谷与勃艮第都如此,但不一样的地方也很不一样。
勃艮第是温和型大陆气候,虽然也受到来自西部大洋和南部地中海的影响,但是四季分明,冬寒夏热,春天的霜冻是葡萄树的一大威胁。
而安德森谷地形特殊,沿着Navarro河从西北往东南,河的两岸都是波浪起伏的山丘和陡峭的山脉,这里离太平洋很近,来自海洋的冷凉空气被两侧山脉阻挡,使得整个山谷清晨的时候总是雾气弥漫,如仙境一般。
他工作的梦辰酒庄在小镇Navarro和Philo中间的山上,酒庄的葡萄园面积总共7.2公顷,分布在三个不同的地方,最小的一块地1.8公顷,在海拔1000英尺的向阳山丘上,再往山上走200英尺左右,是另一块朝向相同的3.6公顷的葡萄园,而最后一片葡萄园位置比较不理想,那一块向西的土地下午两点以后才有阳光。
安德森谷种植的品种也不像勃艮第那么单一,这里从琼瑶浆、雷司令、霞多丽、灰皮诺黑皮诺到更南部的仙粉黛都有(注),在Navarro和Philo一带,白葡萄比红葡萄种得多,梦辰酒庄的这三块地就种了一部分雷司令和霞多丽,现任庄主RobertFreitag对黑皮诺情有独钟,在他的指示下,所有的白葡萄品种已经全部拔除,正准备重新种上黑皮诺。
这里的土壤结构和地质也与金丘大相径庭,这对安托万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挑战,刚来的那两个月,他每天除了上山实地考察,还要花很多时间阅读和分析数据,以及和经验丰富的酿酒师雷恩沟通。
雷恩是Robert从新西兰特聘过来的知名酿酒师,他的很多酿酒手法十分前卫,比如他主张不要在酿酒过程中加入二氧化硫,他认为二氧化硫的使用会影响葡萄酒本身的风味。虽然安托万并不总是认同他的看法,但是毫无疑问,他喜欢与雷恩交流,雷恩身上有新世界酿酒师所具备的大部分特点,这对安托万来说,就像打开了一个新的大门。
现在他的工作逐渐步入正轨,旧株的剪枝已经于二月份完成,新株的砧木和克隆品种今天已经确定——经过对土壤成分和附近气候的数据分析,他选定了被称为新波玛的FPS91克隆株,这种葡萄颗粒小而紧凑,皮很厚,酿出来的酒颜色深,有骨架,单宁成熟,而且水果香气集中,很有陈年的潜力。
最近这两周,他每天早上六七点上山,中午下来酒庄快速吃个饭,接着到实验室处理剩下的工作,或者和酿酒师去酒窖尝尝前任庄主留下来的酒,根据那些酒的风味变化和以往的酿酒笔记来推断这里的风土特点、确定最佳的酿酒手法。太阳西斜之前他会再上山一趟,然后回家吃晚饭。
他不爱做饭,可到了这里也只好捏着鼻子去下厨,这里的餐厅和所有的小镇一样少得可怜,大部分只有pizza和三明治供应,令他十分怀念上海的外卖服务。
今天跟老板碰头之后,他同往常一样在山上忙到夕阳西斜,突然想到晚上要看的笔记落在实验室里。
车开到酒庄门口的时候天已经暗下来,他与一辆黑色SUV狭路相逢,安托万踩下刹车让对面的人先进。
两辆车一前一后进去,又停在相邻的位置。基于主人的心态,安托万转过头去,想与来客打个招呼,却在看到那人的时候惊讶得愣在了原地。
暮色四合中,那个一直让他心心念念记挂着的男人像做梦一般走到他面前,身后星星点点的灯光映得他的眼睛似有一种别样的温柔:“真巧。”
安托万屈起食指摸了摸鼻尖,低下头笑了起来。
沈劭祈耐心地等着,等到他带着顽皮的笑容抬起头:“巧在哪里?”
沈劭祈十分坦然:“我以为找你要费一番功夫,运气不好的话,我恐怕得厚着脸皮去找你老板要你的地址,却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了你。”
柔软的海风吹过不远处的树林,微微的沙沙声由远及近,就像后知后觉光临的幸福感。安托万笑着张开怀抱。
沈劭祈挑了挑眉,但还是走近一步。紧接着,他被牢牢地抱住。
“我一直很想你。也一直想跟你说对不起。”他听到安托万在耳边轻轻地说。
情话人人会说,他自己就是各种高手,但面前的人平铺直叙般的两句话却让他兵败如山倒,一种从未有过的感情攫住他的心脏,不是紧张,不是喜悦,只是好像心里绷着的一根弦突然放松,双脚终于踩到了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