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天待他不薄,让他重新回到了这个世间,虽然给了他这样一个尴尬不已的身份。
不过慢慢也就接受了,至少他活着。
活着就有希望。
哦对了,他在唐山军驻扎的营地里还看见过一个人,一个很熟悉的人,那位当初为他出谋划策的谏议大夫。
之前在他十分信任白雨渐的时候,这个谏议大夫站了出来,公然指责神官干政,居心不轨。
言辞激烈,不乏侮辱之辞。
彼时李以明猪油蒙心,自然是大怒不已,当即贬谪了这位姓曲的大夫。
他也不是没有后悔过,那日一时激愤,听不进任何人的劝阻。
本想过个几月再把老臣召回,谁知未及下旨,便遭人毒手一命呜呼了。
曲老被他贬谪到穷山恶水之地做了个小县官,世事无巧不成书,正是唐山王起兵之处。
唐山王敬他为人,再加之曲老本身学识过人,便将他生拖硬拽地招揽到了自己麾下,只是曲老宁折不屈,到如今还未归顺。
这么看来,满朝文武,对他这个楚王绝对忠诚的,或许从始至终只有这一个人。
真是世事颠倒,最信任的要了他的命,曾厌弃的却始终为他尽忠。
唐辛忽然有了一个设想,也许白雨渐的篡位阴谋从很早以前就开始了,早到他将他升任到那个位极人臣的位置之前。
如果真是这样,白雨渐的心思简直就是深沉得令人发指。
在他每天为那些雪花般飞上案桌的奏折抓耳挠腮时,谁知道白雨渐是不是在一旁,面无表情地耻笑他的愚蠢和白费功夫呢。
唐辛不自觉地冷笑一声,手指紧紧捏住了方才唐志送来的战报。
他想,如果有朝一日再见,他一定会亲手杀死这个叛徒。
再一寸寸剥下他那光风霁月的皮囊,看看里面究竟跳动的是怎样的心脏。
第二章
唐辛亲自去找了曲老。
不过一个时辰的促膝长谈,出门时,唐辛向那风骨儒雅的老者长长作了个揖:
“以后本王便要倚仗曲老了。”
曲老忙不迭将他扶起:“唐山王可千万不要多礼。”
回主帐的路上,唐志奇道:“兄长是如何说服那老顽固的?”
唐辛道:“以情动人罢了。”
他直接将自己的身份,包括大司命的所作所为,统统毫无隐瞒地告知了老先生。
曲老曾是他的授业恩师,看着他长大又看着他登基,说是最熟悉他的人也不为过。
曲老听说君主为宵小所害,沦落如此尴尬境地,当即痛哭失声,捶胸顿足,只恨不在帝都不能尽忠。
唐辛本还以为曲老会对贬谪一事对他有所怨恨,看来却是他小人之心了。
唐志不知其中曲折,心道以情动人,难不成是大哥抱着那老家伙哭了一个时辰?
看了一眼身边人刚毅如刀斧般的轮廓,光想象一下那画面,就觉得不寒而栗,遂转移话题:“等攻下去阳城,再过漯河,咱们唐山军直取帝都,那昏君也坐不了多久的龙椅了。”
唐辛点点头。
昏君……踏进帐中时叹了一口气,这才多少天,白雨渐手里那个傀儡便将他的名声毁得一塌糊涂。
什么好祭鬼神、痴于巫蛊、不理朝政,搞得后宫外廷乌烟瘴气、一盘散沙。
楚君没有子嗣,兄弟叔伯也少,且个个不堪大任。
不出意外的话,那些早已与他离心离德的臣子,会将一向颇有名望的白雨渐推上摄政王之位,等内忧外患一定,再授帝印。
到那时,便是这位大司命得偿所愿的时候了。
果然清名贤名的镌刻,需要数年甚至数十年的努力,而污名恶名的烙印,只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