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人吃饭的速度似乎比较一致,差不多同一个时间,这些人就陆陆续续地都停下了筷子。直到这个时候,张海客才站起身,讲了几句场面话,无外乎是激励张家人再次团结起来,为走上新的辉煌巅峰而努力,并且低调含蓄地描绘了一下跟着他挖矿的前景有多么美好。我心说挖矿挺好的,比挖土强。
张海客说完,郑重地请“族长给大家讲几句”。
我有点惊悚地看向闷油瓶,还没有见过他在这种场合给别人训话,其实他的领导力也很强,不过那都是在斗里有危险的时候,他的话虽然不多,但句句都像是金科玉律。
我很好奇闷油瓶做领导发言是什么样子的,会不会也来个开场白,像“金秋送爽,丹桂飘香,今天的我们欢聚一堂”之类的,他如果这样讲话,那我可得录下来给胖子也看看。
结果我刚摸到手机,闷油瓶已经开始讲话,并且讲完了。
“不要内讧。”闷油瓶淡淡地说完,就又闭上了嘴巴,眼神示意他说完了。
张海客顿了两秒,开始带头鼓掌。
我有点想笑,又有点心酸,想起来张海客曾经告诉过我的事,闷油瓶的父亲可能就是死于家族纷争,他从小没有受到过特别好的照顾,那个时候张家人已经开始分崩离析,什么团结友爱都是奢谈,那么小的孩子被带下地放血、爬洞,还不止一次目睹族人自相残杀。闷油瓶的童年就是这样的,被族人当作工具利用,也一次又一次看着所谓的“家人”内讧。这个行业里,很少有讲感情的余地,在他后来的岁月里,应该也无数次地看见或经历过同室操戈、队友反目,他对于这一切都很习惯甚至淡然,他对于自己所遭受的痛苦一律漠视,但这并不说明他是毫无感觉的,因为他没有真正地成为一个张家想要的神祇、一个石雕神像般的张起灵,他也是有心的。即使微弱而缓慢,那颗心脏也始终在神像的胸腔里跳动。
闷油瓶似乎察觉到我一直在看着他,转过头来看我,我也没多想,就冲他笑了笑。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闷油瓶的神情变得有些柔和起来。
来到张家后的第一场“家宴”很快就散场了,散场的时候,我假装没有察觉小张哥之前的憋气,问他为什么张家的领导讲话是放在饭后而不是饭前的。
小张哥没好气地看了我一眼,还是说道:“以前张家有一个张起灵话特别多,你知道吧?很多话,比我还爱说那种,他不但自己爱说话,还想带动一下族里的氛围,鼓动大家也都活跃一点。我说真的,这个人得亏是当时打架最厉害的,要不真的会被打死的,据说神烦。总之,在他做张起灵之前,张家的传统也是饭前讲话的。”
我没忍住笑了,小张哥还想再说点什么,就见张海客挤了过来,一副头大的样子说:“吴邪,怎么你家狗要吃的东西那么麻烦的?你知道我们张家的厨房,从来都没给人做过那么讲究的东西。”
“还只是让你们帮我做点配菜而已,”我拍拍他,“主菜我自己带了,你不知道小满哥不是一般狗,特别讲究的,我一开始养小满哥也很崩溃,当时就觉得这幸亏是狗,要是我老婆早就沉西湖不伺候了。”
小张哥一脸鄙夷地看着我说:“你还说我们张家封建,你们吴家这才不正常吧?……等等,你什么意思,族长在你那儿岂不是还不如狗?”
“别胡说!”我立刻乖巧地往闷油瓶旁边凑了凑,对小张哥怒道,“小哥那能一样吗?小哥那就是比小满哥再讲究十倍我也供着啊。”
实话讲我那时候吐槽小满哥能用那个比喻,纯粹是因为我没老婆啊!没有的事当然可以随便说了!现在闷油瓶就在边上听着,我哪里还敢造次。
小张哥还是一脸鄙夷地看我:“得了吧,我们老大哪儿那么多讲究了,不知道谁伺候谁,你就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
这我就多少有点心虚了,小哥确实是一个对生活品质几乎没有要求的人,而且生存能力非常强,在深山老林都能活得好好的,可以说十分好养。我虽然一直立志要让闷油瓶好好休息一番,但实际上这两年我又是肺病又是精神不好的,实在也不好说谁照顾谁多一点。
幸好闷油瓶非常大度,闻言也只是淡淡地看了我一眼,没有任何不高兴的表示。
但是在吴家,狗有的时候比人金贵是真的。我和闷油瓶回去之后就开始着手伺候两位狗祖宗,为了保持特殊的战斗能力,它们现在还是吃特餐,主料是我让伙计定期寄到雨村的,这次来张家也带了不少。小满哥其实也算得上是狗中闷油瓶了,它年纪不小,却还是威风凛凛毫无老态,以前我溜它时它都表现得特别不满意,似乎是为了迁就我总不能活动尽兴,但是闷油瓶带它出去就完全不一样了,每一次回来都显得特别兴奋,应该总是能被闷油瓶溜到服气,对闷油瓶也就越来越喜爱有加。至于仓鼠獚,那可就真是愁死我了,它和它的先辈三寸钉比起来,也就继承到了“灵活地隐藏在主人身上”这一点技能,虽然我觉得与其说是隐藏技能还不如说它就想在我身上找个暖和的地方窝着而已。
不过有道是“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喂它们吃饭后我还是孜孜不倦地抓住仓鼠獚来了一会儿特训,并且发出了准备随时进入实战的指令,希望它能提高警惕。仓鼠獚总把训练当玩的,也看不出它有没有get我的意思,反而是小满哥对于这些指令非常熟稔,看到后就坐直了身子,很谨慎地动了动耳朵。
逗了一会儿狗,我就回屋准备洗洗睡。这个时候闷油瓶已经打理好了小满哥它们睡觉的狗窝,自己在外间做睡前运动——纯洁的那种。
闷油瓶对自己身体的锻炼是非常系统并且严苛的,他虽然跟我在雨村过着养老的生活,但和我这种功成身退便万事皆休的态度完全不同,他从来没有真正地松懈下来。即使是在雨村,他也能因地制宜地找办法进行锻炼,除了一般的体能训练以外,还会练他的发丘指,有时候结合起来练。
就比如现在,闷油瓶身体紧绷,左手背在身后,单单用右手食中二指支着地,气定神闲地做着俯卧撑。
我给自己倒了杯水,站在闷油瓶身后,欣赏着他背部漂亮的肌肉线条。因为运动,他脱了外衣,只穿着一件黑色工字背心,布料紧贴在身上,紧实饱满的肌肉块块分明。闷油瓶看起来不是那种肌肉膨大到夸张的健壮身材,但是肌肉密度远超常人,摸起来手感与众不同,绷紧的时候真的就像钢铁浇筑一样的,我有一次不信邪,让他保持紧绷的状态,把他全身摸了一遍,除了脸,愣是没找到一块软肉,整个人都硬邦邦的——对,摸到最后全都是硬的了,男人最大的罩门也不例外。现在再看着他的腰背在我面前流畅有力地起伏,愣是让我觉得有点口干舌燥,不由得又喝了一口水。
我不是一个特别要脸的人,于是把水杯放下,我蹭到闷油瓶身边,小声问:“小哥,下午你不是说可以背我吗?现在行不?”
闷油瓶停住动作,偏过头看我,眼睛里似乎带了点笑意,说道:“上来。”
TBC
第四章(四)
我估计着以闷油瓶的实力,背着我做俯卧撑肯定是没什么问题的,问题是他现在就用两根指头撑着,发丘指再怎么牛逼,我也是一百来斤的重量,直接上去万一给压骨折了怎么办?所以我也不敢说上去就上去,坚持要他换了两只手掌撑着地,这才爬到他背上去。
闷油瓶撑得很稳,我爬上去又调整姿势,他连动都没有动一下,等我坐好,他就继续做俯卧撑,我一百多斤一个人就跟不存在的一样,对他毫无影响。
为了尽量不影响他动作,我坐在他肩胛骨下面,腿只能曲起来,把脚放在他的膝弯上面一点的大腿上。闷油瓶果然做得游刃有余,他第一次撑起来时我没准备,不由得往下滑了一点,他还用左手抓了我一下,然后就把手放在我的腿上不动了。
接下来就都是单手俯卧撑,我这个姿势回头也看不到他是不是又只用了发丘指,只得自我安慰看他这么轻松的样子,应该不至于把他手压折了。
闷油瓶的背部就像是一张绝世的好弓,这下我能清晰地感到他的肌肉绷紧又舒展,带有行云流水的力量感,触感比观感还让人心驰神往。我的手按着他的背肌,不由自主地想到很多事情,我一直都知道他的身体素质常人拍马难及,但是第一次清晰地产生“闷油瓶的背肌很漂亮”的念头还是在蛇沼三叔的废弃营地,闷油瓶糊了一身泥巴回来要冲澡,偏偏我那时候没有现在的眼力见儿,就傻愣愣地坐在原地看他也不知道回避,幸好闷油瓶不那么讲究,只是看了我一眼,见我不动也没说什么,自己转了身背对着我就开始往身上浇水。因为常年在地下的原因,闷油瓶皮肤很白,我当时其实是发着呆想我那一脑门的官司,眼睛无意识地就落在闷油瓶身上,看到他身上污黑的淤泥被冲下来,露出对比之下越发白得抢眼的皮肤,他的肌肉紧实而分明,随着动作拉出一道道流畅好看的线条来,我看着他的背,有那么一个瞬间,心思根本就不在那繁复磨人的谜题上,而是不由自主地去想闷油瓶连背上的肌肉都这么碉堡到底是怎么练出来的。在那时候,我还非常正直地想过,这里的肌肉运动起来时的手感是怎么样的?
……这个问题的答案后来我就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
也不晓得是不是因为和闷油瓶睡过了,我现在再回忆往事的时候,时常会对自己那时候的“正直反应”产生一点叹服的情绪,因为以我现在的心情再来看那些事,根本就正直不起来。怪不得当初胖子说我和闷油瓶谈恋爱了我就毫无障碍地接受了,怪不得小花秀秀他们就笃定我和闷油瓶迟早要搞到一起去,只有我自己沉浸在好兄弟、老父亲的人设里不可自拔,有意无意地回避掉了其他的可能性。
这样想着,我觉得自己有点蠢,就有点郁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