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戚容，是青灯夜游，他本就是独自在黑夜中行走的，是自己不自量力地非要与他并肩，如今自己不小心掉到了坑里，又怪得了谁呢？

怪他没有拉自己一把或提醒自己一句么？

倒不如怪轻易被黑暗中那一团幽幽闪烁的青色的光吸引的自己。

谷子用力地揉了揉眼，不让眼泪掉下来，向前缓缓走着。

他并不知道自己去往哪里，却一步也没有停顿地往一个方向走着。

远离那团青色的光就好。

第十三章

35.

天色渐晚，夕阳的余晖将山间景色渡上一层淡淡的金色，有一种说不出的暖意，却愈发显得山间那一抹孑然的身影有些萧寂。

谷子漫无目的地在山路上走着，明明下定决心要离开的，心里却不受控制地想着戚容现在在干吗……

他一定气到要爆炸了吧，说不定已经骂了自己祖宗十八代……

他会来找自己吗？他还想看见自己吗？他见到自己会怎样呢？会杀了自己吗？

……

这时，头顶飞过一只叽叽喳喳的小鸟，恰好落在目光可及的一棵树上，树上一个不大的鸟巢，里边有两只鸟同样在冲着这只小鸟叽叽喳喳，似乎在抱怨幼鸟的贪玩晚归。

谷子忍了又忍，却还是没忍住，蹲下身捂住了脸，掩饰控制不住滑落的泪滴，时不时传出几声压抑的抽噎声。

直到耳边听到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试探着问他：“你……还好么？”

谷子抬头，看到叫自己的人时，却瞬间睁大了眼睛，满是不敢置信。

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那应该已经只剩一推白骨的段凌。

谷子眼角还是红红的，他看着段凌，愣愣道：“小凌？”

段凌恰好从山上采药回来，却隐隐听到似乎是有人在哭泣的声音，出于好奇，她便循着声音过来瞧一瞧，找到时却觉得这个身影莫名得有些熟悉，但压抑着的哭泣声却极悲伤，她便过来出声询问，却没想到竟然是她始终念念不忘的谷子。

段凌也睁大了眼，惊讶地叫道：“谷子哥哥？！”

谷子这才稍微反应过来一些，连忙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却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小凌？你……你没有死么？”

段凌愣了一下，有些奇怪地道：“我当然没有死啊，我为什么会死？”

谷子诚实道：“我爹……那个青鬼说，他让他手下的小鬼把你吃了……我以为……”

段凌这才明白过来，她虽然不喜欢那个青鬼，却也不愿在这时颠倒黑白：“他只是关了我几天，你好了以后他就把我放了，”说罢，犹豫了一下，还是道，“他好像确实是想杀我的，但后来又不知为何改变了主意，放我和我爹好好下山了。”

谷子却完全僵在了原地，脑中反复回荡着段凌的话，戚容没有杀害小凌？戚容竟然没有杀害小凌？！

为什么啊……为什么明明没有杀人却要骗他……为什么明明没有做却非要在他面前摆出一副恶人的样子……

或者，其实不论他说什么，自己已经下意识地认为他本就无恶不作，甚至已经认定了他只会杀人？就算他否认，也只会觉得他在说谎罢了……

谷子心里突然升起一阵挥之不去的不安与心虚。

他曾经那么笃定不管发生什么，不管世人如何曲解，他都会坚定不移地站在戚容身边的。

原来，他也跟其他人一样啊，他心底深处根本也在瞧不起戚容，他所谓的爱简直虚伪又不堪一击……

段凌看他失神连叫了他几声，他才缓缓回神，便听得段凌问道：“谷子哥哥，你怎么一人在这里啊？是发生什么事了么？”

谷子还沉浸在段凌没死带给他的震撼中，只含糊地说道：“恩……我下山办点事……”

段凌自然看出他在隐瞒些什么，不然也不会独自一人在这里蹲着哭，不过谷子不说她便也不戳破，只贴心地问道：“谷子哥哥要下山么？天就要黑了，谷子哥哥不介意的话，可以先去我家歇一晚上，明日再办事。”

谷子一时有些为难，毕竟自己之前给她家带来的麻烦已经够大的了，现在怎么还好意思再去叨扰？可是他又是真的没有地方可去。

段凌却已经不容他考虑地拽了他的衣袖，往山下走去，一边走一边道：“我知道谷子哥哥施恩不图报，但我却一直记得五年前是你救我一命，如今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我是绝对不会放弃的，谷子哥哥，你不会连这点面子都不愿意给我吧？”

谷子不知如何答话，犹疑中就这么跟着段凌去了她家。

他们到山下的时候，段家医馆已经准备关门了，段大夫看到他的时候着实吃了一惊，本以为之前的事好不容易过去了，没想到这鬼大王的儿子竟又找了来，下意识以防备的姿势有些惊恐地看着他。

待注意到自家女儿抓着他的衣袖时，心中顿时回忆起了那鬼大王说他女儿勾引他儿子的事，当时他还不信，没想到啊没想到，什么叫空穴不来风，无风不起浪？那鬼大王竟不是信口胡说，自家倒霉女儿竟然直接把人家宝贝儿子勾回家来了，造孽啊造孽，就凭那鬼大王对他儿子的护崽儿程度，这还不得把他这小医馆连锅端了？！他有几条命都不够死的啊！

段大夫连忙拉了段凌到自己身边，低声道：“你不要命了？怎么还敢招惹他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