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瞎子接过来一看,可不就是之前他送来的那只食盒嘛。入手分量略沉,黑瞎子掀开盖子,就见里面摆着一屉小笼包,玲珑圆润,模样讨喜,还是热乎的。
不错不错,五星级解家老宅顶级当家卧房住宿,含早餐。
这趟来值了。
黑瞎子捏起一只尝了尝,挺好吃,解家的厨子是真不差——可惜了,小孩不好好吃饭。
说起来黑瞎子就不禁佩服自己的机智。
上次在霍老太那遇着解当家,白白嫩嫩的透着乖,他觉得耐看,多瞧了几眼,正瞧见小孩趁着他们说话拿眼睛偷偷往他左手边瞄。他来了兴趣,跟着瞄了瞄,是一碟芸豆卷。
谈不上有什么原因,再拿点心的时候,就把那碟芸豆卷给绕了过去。
可一直到走,也没见小孩伸手来拈。黑瞎子暗笑,人不大,倒知道要面子。
当时他跟解当家都已经出了大院,解当家前脚走,他后脚便折了回去,向霍老太讨要那碟芸豆卷——他可不是小孩子,比起面子这么虚无的玩意,反而更看重实际的。
霍老太本是有事找他帮忙,自然不至于吝啬一份点心。他就用那份点心,跑到解家哄孩子了。
为什么要这样干呢?
可能是比较有爱心吧,黑瞎子飘飘然的想。
当天晚上,黑瞎子正蹲在货架子后头翻工具,解家的伙计来了,说是要还食盒。
黑瞎子没站起来,就背对着来人蹲在那,稍稍变换了一下音色,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如同一个憨直的傻蛋:
“我们家爷不在,我没听说过什么食盒,拿走拿走,我不要。”
小伙计没辙,拎着食盒哪来的回哪去了。
黑瞎子承认他是故意的,是别有用心的,不过他自己也摸不清是什么心,反正不想断掉这点刚跟解当家搭上的关系。
啧,这下完了,食盒还是被还了回来。
他活得年头太多了,人生能找的乐子几乎都玩腻了,难得碰到这么一个有趣能解闷的解当家,真不舍得撒手。
黑瞎子琢磨了一路,最后决定再招惹一次解当家——不是爱面子吗,若是发现已然栽了面子要怎么办?
黑瞎子下车时揽着司机肩膀,笑得像个重症神经病:“帮个忙,替我给你们当家带句话。”
司机有点害怕,怯怯的瞅着他:“您说。”
黑瞎子语速超快的念出几个字。
司机:???
“不用送了。”黑瞎子不等司机回过味来,推门就进了自己的眼镜铺。
司机提心吊胆想了一天,越想越认为自己是听错了,但要是听错了,正确的是啥呢?
晚上当家的招他回话,他依然没想能出来——既然没听对,那还说不说?
“食盒还了吗?”解雨臣头也没抬的按着手机。
“还了。”司机纠结的要命,又怕不说耽误事,最终大义凛然道:“黑爷让我带句话,不过我可能没听清楚,要不您照着发音推测推测?”
第九章
伙计带回来的那句话,成了解雨臣不想接触黑瞎子的第二个原因。
可同在一个行当,走的是同一条道,总有地方要碰到——就比如这趟要下的墓,聘请黑瞎子,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解雨臣却费大力气去寻找哑巴张——倒不是哑巴张不合适,只是实在找不到人。
“南瞎北哑”,高手中的高手,下大墓的首选,身手和技巧顶尖不说,关键是可靠,要么不接活,要么就做得漂亮,从来没听说过这俩人在地下跟雇主反水的,而且也不贪财乱拿东西,可谓德艺双馨。
原本找哪个都无所谓,要是没见过黑瞎子,很可能就直接请他了。但是碰了两回面,解雨臣就对黑瞎子生出点抵触心理——即拒绝搭关系的第一个主要原因。
黑瞎子给解雨臣的感觉是不可捉摸,似乎有很多面,似乎什么都不在意,看上去嘻嘻哈哈没正经,可巷子里的那一眼,解雨臣至今记忆犹新:
月色是冷的,夜风是冷的,整个世界仿佛都是冷的。唯有黑瞎子从那群人之间走来时,解雨臣感受到了滚烫的热意,他的身上淌着血,脚下踩着血。血是热的,力量是热的,那个人轻蔑而不羁的眼神是热的,对视时有种炽烈的烧灼,迫得人只想向后退去。
解雨臣没有退。
他的一举一动皆是经过严苛训练的结果,什么时候笑、什么时候怒、什么时候说什么样的话,全是设计好的。他的身前身后有一条旁人看不见的轨迹,必须按照轨迹去走,不能行差踏错半步,否则就要付出极其惨痛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