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面面相觑,无一作答。
四川那个斗,十分麻烦,也有些不好的传说,值钱的物件大抵被猜透了。这意味着拼了命拿回来的货,全要充公注上解家的名义,实在没有油水可捞,太不值。
他们口口声声叫着为了解家不惜一切,其实只要稍微涉及自身利益,就都不肯了。
老人瞅着这帮不成器的晚辈就来气:属他们成天嚷嚷得最响,真到了给家族出力的时候,倒没一个比得上小九。
他老了,虽然能靠着辈分坐一坐镇,但心有余而力不足,终究没了早年间的硬气。他心底明白,此事要办,就要退步:“我也知道这趟不容易,谁愿意去,谁就暂时接替小九的位,代掌解家。”
底下人琢磨了一阵,重出了提议:“您这话说得未免太偏,本来就是小九犯了错,您想护也不是这么个护法。按理说,这个岁数的孩子脑子热,他是带不了解家的,当家的人选就该另择,可四川的东西,还该他拿,当作将功赎罪。”
“混账!”老人闻言,彻底动了气,“将功赎罪?已经卸了他的权罚了他,还赎哪门子的罪?你们少来这套,我还没糊涂呐!别以为我听不着你们心里打的什么算盘!”
解雨臣忍过了一波疼劲儿,抬眼望着主位上端坐的人,那是他最有可能争取到的机会:“是我做的不好,您别着急。”他提高了音量,讲得字字清晰,“区区小伤不碍事,东西我还是能去取。”
周围的人一听就笑了:区区小伤……呵呵,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屁都不懂。即便没伤,走一圈还不一定能回得来呢!乐意去就去,人留在斗里,他们还省了事。
“可有一点,依着您说的,这活儿谁去干,当家就由谁来做。”解雨臣不紧不慢地添了一句。
老人尚不及说话,马上就有人冷哼着比了个手势:“瞧瞧小九多硬气,是,他硬气有他硬气的原因,谁不清楚他上个活儿走得漂亮啊?为什么漂亮呢?人家喇嘛夹得是道上赫赫有名的黑瞎子,黑瞎子什么价码?咱解家起码要砸进去这个数!”
话音初定,即有了声援:“说的是,咱家有钱,但不能随便糟蹋,人怂就罢了,还非要用家里的钱长自己的脸!”
“各位多虑了,”解雨臣笑意极凉,身上的气势平白烈了三分,是自骨子里透出的傲气,“我就是再不济,也不至于还花家里的钱——不错,当初谈的时候,黑爷有风度,坚持不收订金,咱们已算占了便宜,所以我为了让他安心,将报酬挂在了解家的账上。”
他的视线盯着人一个个划过去,几乎每个人都在那样凛然的注视下避开了目光,他借此替自己赢得了少许的恢复时间,暗自平复了几轮呼吸,才继续说:“等回来之后,我就立刻从自己的私账上挪了钱,填齐了解家这笔款项。人是我用的;钱是我付的;事,是给解家办的;可还有哪里不周到吗?”
人群默然。
解雨臣又道:“若是不信,大可以现在调了账簿来查。”
人们或多或少是晓得解雨臣的手段,他敢说到这份上,那八成查了也没用:嘿,人家脑子好,做生意钱滚着生钱,填个账算不上难事,理直气也壮。
不甘心,没有人甘心。好不容易逮着解雨臣失手,没道理就这样放过他。
第七十四章
“雨臣弟弟此言差矣,”那个旁系的年轻人再次出声,“听你的意思,私账就不是钱了?你再挪着私账找一回黑爷,四川的活儿轻轻松松做妥了——哪有如此便宜的事?咱们解家什么时候轮到谁有钱谁当家了?!”
“讲得在理,”解雨臣赞赏了一句,语气诚挚地道:“你懂这个道理就好办了。上礼拜你欠孙家的赌债,正是从我私账走钱还的。前面叔叔伯伯们刚说过,人怂便罢,却万不能用家里的钱长自己的脸,虽然给你长脸面没动解家的资金,但是哥哥花弟弟的钱……仿佛也算不上荣光?既然你认为我的私账也是钱,不该轻易动,那不如先把这笔款给我补齐,之后再说旁的?”
年轻人做惯了纨绔体面的公子哥,自小受着别人的追捧长大,向来只有他踩别人的份,从来没人跟他说过重话,登时觉得羞辱难当,面红耳赤地喘了半天的粗气,都没想出反驳的说辞。
搁平时,这场景黑瞎子得乐出声来:瞧小孩威风的,竟是把一出三堂会审扳成了舌战群儒,真是够厉害。
可是这会儿,他实在没心情继续作壁上观——
解雨臣的血流得太多了,哪怕他厉害得翻了天,血流干了也一样会死;解家人要是就那样没完没了的与他杠上一宿,辩不辩得赢都不重要,反正生理是有极限的,突破了这个极限,解雨臣胜亦是败。
他必须得抓紧时间,将小孩先弄出解家,保住了性命才是关键。
但他绝对不能在解家随意动手。
再急,他也没忘了那孩子是解当家,无论什么境况,他都不会选择去动他最在意的解家。
这种庞大的家族,脉络盘根错节。解雨臣自己肯定也会清人,可那必然是在有所准备的情形下:断哪一根、补哪一根,次序、时机皆要掐准;如果他现在冒然强干,整个体系一定会被全盘打乱,留下数不尽的烂摊子,可谓后患无穷,那么救人就会成为一桩得不偿失的傻事。
黑瞎子思考了一分钟,忽然就想到前些天道上闹得沸沸扬扬的传言——看来是时候重新翻出来做做文章了。
他跳下房檐出了解家,打电话教铺子里的伙计开车过来接应,自己就径直朝解家的大门走,内心还止不住地夸奖解雨臣:
小孩聪明到家了,要是当时没把眼镜铺圈进名下,此刻他还用不上这么顺理成章的借口呢。
第七十五章
黑瞎子蛮不客气的在老宅门上砸了两下,伙计刚一出来,他就抬脚把门踹开,高调闯入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