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19_卢比扬卡的孩子们/苏联公务员爱情故事 - 海棠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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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19(2 / 2)

有什么东西发出哐啷哐啷的响亮声音。

小推车的轮子,有一个不太灵了,在地上滚动的时候像受了电击一样震颤,发出难听的噪音。推车在门外停住,锁咔嗒打开,哐啷哐啷地进来了。彼得一动不动地躺在原处,仍然像个婴儿一样抱着自己,迪米特里的沙哑声音从门外传来,说的是德语,房间里的这个人答了一句什么,重新锁上门,把小车推到床边,摸了摸彼得的右手腕,转过身去准备药剂,玻璃瓶互相碰撞,发出细微的叮叮声。

彼得睁开眼睛,这才第一次看清楚了这个囚室。应该是个旅店房间,或者曾经是个旅店房间,窗户被封死了,一点亮光都透不进来。写字台上放着不知道给谁用的杯子,倒扣着。旁边有个放着发黄导览小册子的木筒,里面插着一支铅笔,散落着几个信封和便签纸。除了床和桌椅,没有别的家具。地毯被掀走了,露出光秃秃的地板。

那个毫无戒心的医生还在背对着他捣鼓针筒。彼得放缓呼吸,药物的效力差不多退去了,给他留下隐隐的头痛和虚弱感。他试探着活动了一下手指和手腕,轻微的酸痛,并不影响他表演。

穿着白袍的男人在床边坐下,用酒精棉球擦了一下彼得的手腕内侧,着手把针头刺进他的静脉里。彼得击中了他的太阳穴,一下,既狠又快,那人发出一声闷哼,倒下了,像袋水泥。

锋利的针管划伤了他的手腕,血沾到袖子上。这无所谓,眼下还有重要得多的事要关心,彼得爬起来,因为眩晕,不得不在原处坐了一小会。他跨过医生毫无知觉的身体,试了试门锁,没办法,只能从外面打开。他紧贴着墙壁站着,敲了敲门。

迪米特里打开了门,以为医生要出去了,一眼看到瘫倒在地上的人,手立即伸向腰间的枪。彼得从背后勒住他的脖子,两人一起摔倒在硬邦邦的地板上,迪米特里挣脱了,翻身把彼得压在地上,双手掐住他的脖子,彼得踹了他的腹部两下,迪米特里都没有松手。彼得在地上胡乱摸索着,抓到一个翻倒的玻璃药瓶,敲碎在迪米特里的脑袋上,后者发出一声吼叫,掐得更用力了,几乎要压碎彼得的气管软骨。有什么冰凉的、细细的东西碰到他的手,针筒,彼得一把抓起来,用最后的力气把它插进迪米特里颈侧,把药水全部推了进去。

新鲜空气涌进肺里。迪米特里动了动嘴唇,没有发出声音,眼睛上翻,昏了过去,脸朝下倒在地上。彼得咳嗽着,一时间站不起来,跪在地上喘息,眼前一阵阵发黑。过了好一会,他着手搜索迪米特里和医生的口袋,拿走了证件和零钱,拿起扔在地上的黑色长外套。他的行李堆在墙角,那本铁路指南还在,彼得撕下一张便笺,给瓦西里写了几句话,和列车时刻表一起塞进信封里,留在桌子上,摇摇晃晃地走出门外。走廊上空无一人,这确实是个旅馆,但早已废弃,墙纸像坏死的皮肤一样剥落,地板四处开裂,凹凸不平,像噩梦里的场景。一个守卫看管着门口,根本没察觉到从后面潜来的彼得,轻易就被打昏了。

他穿过东柏林破落阴森的街道,裹在长大衣里,低着头,缩起脖子,抵挡从小巷里涌出来的寒风。他要去的是火车站,并不是说那里的检查站比其他的宽松,而是因为那里西德人更多,更容易蒙混过关。

彼得用迪米特里钱包里的西德马克买了车票,掏出了医生的护照、医师执照和通行证,故意挤进人最多的队伍。时间是11月8日晚,夜色已深,士兵人手不够,超时工作,已经很不耐烦,看到西德护照就草草翻一下,盖章,放行。医生显然经常来往东西德,士兵瞥了一眼证件上的一长串记录,打量了一下彼得身上那件法国生产的大衣,挥手让他过去了。

等到斯塔西的人慌慌张张打电话给瓦西里,告诉他嫌犯逃跑的坏消息时,彼得乘坐的火车已经驶出墙外,在夜色中开往瑞士。他将会在苏黎世下车,换乘破旧的区域线路,去一个冷清的、在路线图上几乎看不清的无名小站。

——

已经过了午夜。这个苏黎世郊外寂静的小站里,连雪都停住了。气温还不足以积雪,落在铁轨上的雪片都化了,轨道湿漉漉的,映着站台微弱的灯光。

原定九点四十五靠站的、从布达佩斯出发的慢车始终不见踪影。倒是一列从萨尔茨堡开来的瑞铁火车到了,慢吞吞的,一点也不着急。这班车只停了两分钟,继续往东进发,天亮之前就会到达马赛。

只有一个旅客下来了,因为腿上有伤,走起路来不免一跛一拐,眼窝深陷,胡子拉碴,衣服上还有干了的血迹,像个流浪汉。车站办公室的门开了,柔和的灯光洒出来,照亮了旅客的脸,勾出了另一个人的轮廓。他们对视良久,都没有说话,也没有靠近对方,仿佛两人之间横亘着一堵墙,漫长的二十年,和一个世界。

菲利克关上门,往前一步,说了第一句话。

“瓦西里。”

第五部:终点站

第31章

“抬起头,看着别人的眼睛。”瓦西里站在他身后,手指托起菲利克的下巴,让他看着镜子,“这样好多了,不是吗?你要是不想被别人当小孩看待,就这样看着他们的眼睛。不要往下看,你总是躲开别人的目光,像认输似的。”

于是菲利克在镜子里看着瓦西里的眼睛。他身上这套西服是新的,买来没多久,是他人生中第一套正装。盛夏的热气从打开的窗外涌进来,实在不是试穿西装的好时候。瓦西里借给他领带,手把手教他怎么系。在镜子里,菲利克看起来像个惴惴不安的餐厅侍应,瓦西里低声笑起来,侧过头吻他的耳朵,菲利克又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年长的男孩发出不赞同的哼声,再次托起他的下巴。

此刻在昏暗的站台上,他又感到了那种催促他低下头去的畏怯,瓦西里的目光总是有这样的效果,让菲利克在心里像小狗一样蜷缩起来。不过他没有这么做,那个容易害羞的男孩很多年前就不在了,菲利克直视着瓦西里的眼睛,没有挑衅的意思,但也不退让。

“瓦西里。”因为对方沉默,他又说了一次这个名字,好像在呼唤失踪的人,在雪野里,夜晚,方向不明,他得叫出这个名字,逼迫寒冷和阴影交还那个被吞没的人,“我很抱歉我这样走了。”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第一他不感到抱歉,第二这句话听起来轻飘飘的,仿佛菲利克只不过是在一场沉闷的晚宴上不辞而别。瓦西里动了动嘴唇,好像很多言辞同时挤在那里,他不知道先放哪些出来。他的右手握成了拳头,很用力,手背露出了青筋,菲利克站在原处没动,抬着头,等着挨一拳。

“叛徒。”瓦西里开口,词语从他的唇齿之间擦过,像有毒的飞虫。

“我确实是的。”

“为什么?”

“或许可以说为了诗歌。”

瓦西里盯着他,好像在看一个疯子。

“换个说法吧,为了自由。”

“我没空听外国的陈词滥——”

“瓦西里。”菲利克说得很轻,几乎可以形容为温柔,瓦西里停了下来,“你真的有认真听过他们——听过我在说什么吗?你心里面好像有个老式电灯开关似的,只有两个选择,开,关,苏联的,西方的。控制开关的人也不是你自己,克格勃喜欢的就是苏联的,克格勃不同意的就统统都是西方的。今天他们推崇一个理念,它就是彻头彻尾苏维埃的,明天他们改变主意了,它又成了‘外国来的毒药’。我们谁都看得出问题,但我们都假装看不到,这样大家都高兴了,这就叫‘智慧’,叫‘为了大局’……我实在假装不下去了。”

“你是想说两亿苏联人都是错的,只有你是对的?”

“不,我只是希望他们能放心说出‘你错了’,不必担心被捕。”

“我们抓的都是罪有应得的人。”

“你真的相信吗?你能向我发誓,你从来没有把任何一个无辜的人投进卢比扬卡监狱吗?”

瓦西里不说话了。

“我为克格勃杀的第一个人,是一位诗人。为什么总是诗人先受害?我常常这么想,可能因为他们不太会撒谎。我只是服从命令,可是他又做了什么,以至于非得铲除不可呢?”菲利克终于移开目光,看向被融化雪片沾湿了的铁轨,好像这样说话会容易一些,毕竟,他是在为那些死去的人说话,“我后来做的事都是在补偿那一天,人们不应该这样死去,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当然,克格勃会指责‘他们毒害人心’,还说,‘他们受了蛊惑’……可他们只是写了诗而已,把俄文写在纸上,这就是囚禁他们的理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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