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在紫禁之巅,二人乃是搏命一击,所以千般万般变化,真正落到实处的,只有最后一击,决胜负,亦决生死。此时是切磋,所以招式虽有变化,却招招递到实处,就为了激发应对破解之法。叶孤城不能用内力,西门吹雪亦不用内力,只使剑招和五分气力。
西门吹雪身法招式一变再变,天上地下,他从任何角度皆可出招,全无内力的梅枝在他手中,似剑非剑,正是顶级高手摘花飞叶也能伤人的绝高手法。
叶孤城通过剑谱,已将西门吹雪从小到大修习的剑法,成竹在胸,但是实战之中变幻莫测,他也不会只用谱上的剑式应对西门吹雪。梅枝干脆,经不起剑气摧折,叶孤城的梅枝更细,西门吹雪劲力比他充足,叶孤城接招之时还刻意卸了力,保梅枝不断。
刚柔动静,虚实繁简,似拙实巧,似退又进,攻守间四五十招已过。
两人都是心无挂碍,无嗔无怨也无杀心,技巧反倒发挥到十成,剑法之流畅自如、进退有度,便是九月十五那月圆之夜也不能相比。
叶孤城方在想着出招,忽然发现西门吹雪递来的招数有异,他不假思索,顺势而为,两根梅枝递在一处,竟不是对敌,而是合力。
西门吹雪知他会意,又上前递上一招,此招不但成为他的助力,竟还为他护住身侧,若是此时二人一起对敌,叶孤城便无需回剑护身了。他心领神会,立刻为西门吹雪身后空档补上一剑。西门吹雪知他的身,便知他现在力弱在何处;他知西门吹雪的剑,便知西门吹雪的剑从何而来、向何而去。他们这般心意相通、意念相合,明明是第一次双剑合击,却心随意转、剑随心至,出击如流云追月,护身如回风吹雪,仿佛修习了一生一世似的。
直到天渐渐泛亮,西门吹雪才顾念着叶孤城,先收了招式。
叶孤城微微带一点喘,不过神情很畅快,显然也是一扫多日不能用剑的压抑。
西门吹雪道:“我的剑法一贯没有名字,叶城主的剑法名字好听,你给这双人剑法起个名字?”
叶孤城看着梅枝道:“既然是以万梅山庄之梅习得的剑法,还是庄主命名罢。”
“此剑法如流云追月,回风吹雪,叫云雪则太俗——”西门吹雪看看清霜满地,寒梅枯枝,又看看白日初现,云影如霞,道:“不如叫做——风月。”
叶孤城手里梅枝一抖,差点给自己手心扎个刺。
☆、七、繁霜杀桃李1
作者有话要说:现在《执剑人》的时间进入决战后一个月之后,也就是说和此文的兄弟篇《卷刃》开始的时间点对接上了,如果本文详细写万梅山庄受害和城主旧伤复发,会和《卷刃》重复,显得繁冗。所以和《卷刃》的情节重合的地方我会略写,《卷刃》不太长看起来也轻松,有兴趣的筒子可以去找那篇了解一下。两个文说的是同一个故事,只不过《执剑人》是城主的角度,有前因后果,《卷刃》只有在万梅山庄一件事。
叶孤城看着西门吹雪把方才练剑的两根梅枝都收起来。
他不问西门吹雪为何要收藏两截枯枝,毕竟一草一木都是万梅山庄自己的东西,他无从置喙。
叶孤城看了一眼右手心,还真扎了一根木刺,木刺很小,已经窜到表皮下,不怎样疼,但也一时弄不出来。这什么伤害都算不上,他低头拨了两下就垂下手,随它去。
西门吹雪起身去针包拈了银针:“手给我。”
西门吹雪突然说话令他微微吃惊,被疗伤的一月之间他对西门吹雪言听计从,一时之间竟是听话地伸出了两只手。
西门吹雪心中暗暗好笑,左手去握他扎刺的右手。
叶孤城忽然知道西门吹雪在说什么,他想放下手还是被抓了个正着。
他只好说:“木刺而已,不必在意。”
西门吹雪握住他右手,把手心翻过来,针尖只稍一用力,“啵”的一声小小的木刺就从掌心的皮肤中跳了出来。
西门吹雪亦道:“取木刺而已,不必在意。”
在西门吹雪收起银针的空档,叶孤城道:“西门吹雪——”
难得被直呼名字,西门吹雪反应很快:“嗯?”
叶孤城道:“我将性命托付给你,西门庄主恩同再造,此恩没齿不忘。”
感谢的话而已说的太多,西门吹雪道:“忘与不忘,皆是虚妄,你太过在意,反倒失了风度。”
叶孤城却不在意他的指摘,道:“我能报答你的,只有命和剑。”
“命我已托付给你,”他寒星般的双眼看着西门吹雪的眼睛,“余下的,只有剑。”
这话听起来是感恩不尽,实则几乎是在告诫西门吹雪不要有非分之想。
叶孤城比他年长不少,又受他的恩,说到实处未免显得不识好歹且自作多情,所以说话也只能点到为止。西门吹雪并不愚蠢,话外音自然听得出来。
与其说西门吹雪冰冷无情,莫如说他的感情洒脱自然。动身之前去秦楼楚馆找三四个少女来侍候,他为武林正义而杀人的心依旧虔诚;他杀了独孤一鹤,但是孙秀青爱他,他便给她一个结果;他真心把陆小凤这样的浪子当做朋友,不论表现出如何冷淡,终究还是会帮朋友的忙。
西门吹雪若是有朝一日真的对谁生了情,他会让它自然生长,不欺瞒、不遮掩。上苍若是决定了剑神必须历劫,情劫也罢,天劫也罢,他都迎身而上。
但叶孤城不一样,他过早地隔绝了尘世的趣味,只留下本能的拒绝和固执的坚守。
高处不胜寒,似是他们共同的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