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逸庆说道:“那好吧,你换好衣服就出来,他就在大厅里面。我先过去一趟,好让你出来的时候看到他。”
我感激的说道:“谢谢。”
在丰逸庆转身离开的一刻,我似乎看到他嘴角上一撇不经意的笑容。我不知道这意味著什麽,但是我觉得他也没安什麽好心。毕竟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他就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一直瞅著我看,而且临走的时候,还和丰逸文不知说了些什麽,好像是“什麽像不像”“值得这样做”之类的话语,令人好生厌恶。
我不知道丰逸庆打的什麽主意,但是我会注意他,不能让他做出伤害丰逸文的事。
我这是怎麽啦?明明刚刚还在怀疑他,怎麽忽然之间,又反过来帮他?
难道我……
我使劲的晃著头,努力将在脑海中的丰逸文挥去。掀开被子,双脚刚刚下地,就立即传来了一阵疼痛。我弯下身扶著我的脚。都已经过了十天,身上的伤还没有见好,不知道什麽时候才会痊愈。我牙一咬,忍著从脚底传来的刺痛,穿好鞋。手紧紧的扶著床棂,一步一步地向前走。走到了衣柜前打开,随手拿了一件比较素色的衣服披在身上。然後又缓慢地走到梳妆台,拿起了桌上的梳子把乱成一团的头发束好。最後还用了一根米黄色的发带捆住。看著镜中的自己,面色依然如宣纸般苍白的颜色。
弄好之後,我又咬著牙站了起来,往房门的方向走去。刚推开门,就看到一个身著靛蓝色衣服的小厮站在门头。他微微的弯下身,礼貌的说道:“江公子您好,小的叫璐绪,你可以叫我小路子。是太子殿下吩咐要我在这里等候你。殿下还说,要小的看到公子出来之後,就领著公子去大厅。公子,请跟著小的走这边。”他侧著身子,又微微的弯下腰,左手指著前方。
没想到丰逸庆还做好了准备。我看著眼前垂著头的璐绪,微微一笑:“有劳璐绪。”他的脸一下子红了,还害羞的点了点头。这一瞬间,我似乎看到霜华。霜华的脸总是红红的,特别是回答问题的时候。想起了霜华,又想起了已故的昔照。一想起他,我的心就揪一般的痛,顿时觉得自己此生都对不起他。连他死後的尸体也找不到,我真的是愧对是他的哥哥。璐绪见我脸露哀伤之色,小声地应道:“是。”然後他扶著我一步步的往前走。
随著他的带路之下,我穿过了前方的石拱门,也走过了一座小石桥,还经过了一幢华丽的楼阁。走了好一会,我们终於来到了大厅。璐绪停下了脚步,指著前方的屋子有礼的说道:“江公子,前面就是大厅。请您进去,殿下在里面等著您,小的就在这里等候。”
我喘了几口气,笑了笑说道:“谢谢你,璐绪。”
看著前方的黄瓦红门,我知道等著我的不仅仅是丰逸庆,还有我念念不忘的丰逸文,以及那个鲜血淋漓的真相。
怀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我缓缓地迈著沈重的步子向前走去。四周种满了粉色的牡丹,随著秋风轻轻摇摆,浓郁的香气四溢,散落在整个院子。一步一步走上白石台阶,慢慢地来到了紧闭的大门前。在里面的不仅仅是丰逸文,还有那个被尘封已久的秘密。我深深地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调整絮乱的呼吸,然後轻轻的推开门,只见坐在一侧的穿著紫黑色衣衫的丰逸文和一身华丽的丰逸庆坐在椅子上。
丰逸文立即站了起来,一双憔悴不堪的眼睛直愣愣地盯著我。他的眼神忧郁略带悲伤,脸色苍白无血,仿佛是大病初愈的样子。他的嘴瓣动了一动,似乎想说点什麽。看到他如此吃惊的表情,看来丰逸庆并没有告诉他我来见他这个消息。他迈著轻浮的步子,一点一点的往我身旁靠近,眼神哀伤深邃,似乎正咏唱著永恒的悲歌。
同样,我的眼睛一直深深地凝视疲倦不堪的丰逸文,看著他一步一步的靠近,心里说不出是甜还是苦。他的一步步,似乎很近,但是我却感觉到遥不可及。曾经,我也有同样的感觉。没想到今天的这种感觉特别的强烈。眼看他就要走到我的跟前,坐在上座的丰逸庆淡淡地说:“隐月,你的身体好点了吗?”
丰逸文微微一抖,立即停下前进的脚步,凝视我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暗淡起来。他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似乎没有刚才急切的样子。他眉头轻蹙,忧愁的看著我,颤颤的问道:“隐月,你……”刚开了个头,丰逸庆就站了起来,急忙的走到我的面前,伸出手,君子般扶著我的肩膀,柔声的说道:“隐月,你的身体还没有好,怎麽到处乱走。大夫说要你好好休息。你看,你的手怎麽又这麽冰。”他还随势握著我的手。
我迅速的抽回我的手,丰逸庆愣了一愣,然後我和他拉开一点距离,微微的弓起身,恭敬地说道:“草民见过太子殿下,愿……”还没福下身,丰逸庆又扶起了我。他眉头轻蹙,不悦的看著我,熟络的说道:“隐月,我不是说过倘若没有什麽人,这些繁文缛节就可以免除,你怎麽又玩起这一套?”我呆呆的看著他,不知道他说的是什麽。既然他不要我行礼,那我最多就不行。我直起了背,眼睛刚好对上丰逸文一直停留在我身上疑惑不解的目光。只见他一脸苍白,紧紧的抿著嘴瓣,哑口无言的盯著我看。
不知为何,我突然升起了一种愧疚感,让我不禁觉得垂下了头。我两眼瞅著地板,转过身,如陌生人的向他行礼。他收回他炙热的视线,别过头淡淡的说道:“既然殿下说免除,那就不用行了。”
“是。”然後我又直起了腰,两眼再也不敢直视前方。
丰逸庆扶著我走到一旁的椅子前,让我坐好。同样,丰逸文也是如此。他坐在我的旁边,可眼睛却再也没有看过我,仿佛我和他不曾相识。丰逸庆坐回了他的位置,笑了笑说道:“二弟,隐月有事要和你说,所以没有经你的同意,就擅自让他来了,不知道二弟有没有兴趣和隐月谈一谈?”丰逸文恭敬地说道:“是,太子殿下。”然後丰逸庆又瞄了瞄我微笑的说道:“隐月,你就留在这里和二弟说说话,我就不打扰你们两位了。有什麽事,你就出来找我,或者喊我一声,我就在外面等你。”
我站了起来,恭敬地说道:“谢谢殿下。”
丰逸庆走了之後,整个大厅变得十分安静,几乎连我和丰逸文呼吸的声音也清晰可闻。我转过头,看著面无表情的他,他却刻意避开我的视线,礼貌地说道:“隐月,请问你有什麽事要和我说?”语气不复以前那般温柔,冷冰冰,带了种公事公办的态度。我深深的凝视著他,感觉他不再是以前那个对我好的丰逸文。
我等了这麽久,终於等来了你,为什麽你开口问我的第一句话不是“我想你”而是“有什麽事”。还一副冷冰冰的样子瞅著我。难道一切都是你做的吗?不会的,不会的。假如是你做,你怎麽会每天来太子府,而且我刚刚进来的时候,为什麽你用著一副什麽也不知道惊喜的眼光盯著我。你一定不知道,所以才直愣愣地瞅著我。你一定不知道,所以还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是不是这样子?
见我许久还不开口,他又说道:“假如你没有什麽事要和我说,那我就先走。”他看也没有看我一眼,就立即站了起来,向右一转,往大门的方向走去。望著他离去的孤独背影,我伸出手想捉,却扑了一个空。眼看他越走越远,我著急的走了过去,还没有走两步就扑倒在地,整个人顿时趴在地上。
丰逸文微微一怔,停了下来,回过头看了我一眼,黑玉般的眼睛透著一股悲伤。我呲著牙,摸著自己疼痛的左脚。我咬著牙,忍著痛,微微的仰起头,看著愣愣的站在原地的丰逸文。为什麽你会如此狠心,连看我一眼也不肯。难道你真的是想把我灭口吗?
一阵阵的疼痛从小腿传到心上,还带著一股寒气席卷而来。
他又回过身,继续的往前走。
“为什麽?”
他微微一怔,头也不回,装作什麽也不知道的样子反问道:“隐月,你问的这个为什麽是什麽为什麽?”我咬著牙,一滴滴滚烫的汗珠顺著脸颊滑了下来。我撑起了身子勉强的站了起来。颠簸的走到他的跟前,两眼早就红通通,我深深地凝视他,质问道:“你说呢?难道你没有什麽要和我说的吗?”丰逸文低头瞥了一下我的脚,淡淡的说道:“看来你都知道了。既然知道,为什麽还要问我,难道你想听我亲口告诉你吗?”
真的是这样吗?
真的是你做的吗?
原来你早就知道,知道我是江韵书是我的爹,昔照是我的亲生弟弟。那麽你带我上京城的目的是什麽,难道就因为我和我的娘亲长得特别像,所以你才说你喜欢我?难道你要陈远深杀我,也是你下的命令?
既然如此,为什麽之前你要对我这麽好,好到让我误以为你将我残缺的心被你填得满满,好到让我误以为你是真心喜欢我,为什麽到头来却让我知道给我致命的一刀的人是你?假如之前都是发生在梦里面,为什麽你没有叫醒我,让我沈睡了这麽久,还送给我一个如此甜美的梦境?假如你想杀我,为什麽一开始就没有一刀了结了我,反而要我在最幸福的时候,插了我胸口一刀,还流了满地血?
为什麽?这是为什麽?
“为什麽?为什麽要这样做?”
他笑了笑说道:“没有为什麽,因为在皇权路上,一切阻碍我的人都必须要死。即使江韵书是我的师父,也不会例外。那时,他可是丰逸庆身旁的人,我当然要注意他。况且当时他手中有我犯罪的证据,假如我不灭他,难道我还傻愣愣的等他来灭我吗?”他顿了顿,继续说道:“隐月,不!你似乎不是叫江隐月这个名字,好像是叫江净月。江净月,既然你都知道了所有真相,你打算怎麽做?要杀了我为你的全家报仇吗?”
不是这样子的,不是这样子的……
“告诉我,不是你做的,哪怕是骗我也可以。告诉我,丰逸文,你刚刚说的都是骗我的,你说啊,你说啊……”我拎著他的衣领,使劲的摇晃。“丰逸文,告诉我不是你做的,告诉我,不是你,你是不会……”
他扳开我的一根一根手指,肯定的说道:“江净月,就是我,就是我杀了你的爹,是我亲手杀了江韵书的。是我命令陈远深杀了他们,还有你的家也是我毁的。一切都是我做,你要报仇就来找我,不要再伤害其他无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