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门青墙路遥遥，北风呼啸人稀落。青石板桥应犹在，岸边春水早已退。寒霜雨露沾衣湿，愁绪感慨袭心头。忆思今朝如昨日，往事不堪回首中。
撩开马车的窗帘，侧著头托著腮，远远地望著一路飞逝而过的熟悉的景物。长青路的锦云坊、绣芳！以及昶夏居一一在我眼前飞掠。走著曾经走过的路，看著曾经看过的风景，听著曾经听过的声音，却再也不是曾经的情怀。
穿过城前门，马车辘辘来到了长乐路。看著昔日的烟华街景，再一次验证了桃花依旧物是人非那一句话。这一次回来的时候，再也不是当初的自己。马车渐行渐近，经过了三两家店铺，再过一点点就到湘阳楼。
一看到湘阳楼，就想起了那个挡在跟前的执著不已的丰逸轩，以及手执小泥人的乐呵呵的昔照。我眼睛突然一酸，赶紧的放下手，布帘一下子又恢复之前掩盖的状态。我垂下头，敛下眼帘，独自伤悲。一切都是从这里开始，也应该从这里结束。
璐绪担心的说道：“江公子，你怎麽啦？”我连忙拭去脸上的泪痕，笑了笑说道：“璐绪，我没事。只不过是想起了一些往事而已。”璐绪伸出手，像我之前那样，撩开布帘，望著街道上的景物，说道：“公子，这就是你的家乡了吗？”
之前骗丰逸庆说我是回家祭拜亲人，可是我并不打算回去。因为这一次我的目的，就是为了查明当年的真相。而且，一天没有查出真相为他们报仇雪恨，我就不可能重回老家。我点了点头，声音哽咽难听。“璐绪，这就是我的家。”虽然我的老家是在扬州，但是我在金陵的时间是占了我一生中最长的光辉。而且，也是在这片蔚蓝的天空之下，找到了我失去已久的弟弟──昔照。
“公子的家乡，好漂亮啊！”璐绪赞叹道。
再美的风景没有人欣赏，它也只不过是一件普通之物。我微微一笑，说道：“璐绪，你喜欢这里吗？”璐绪点了点头，理所当然的咧开嘴笑了笑，说道：“我很喜欢这里。”喜欢，我曾也挺喜欢这块地方，因为我就是从这里找回我失去的东西。同时，也是从这里开始失去我珍贵的东西。我望著车窗外飞逝的景色，看著熟悉的街景，却再也没有熟悉的感觉。这里的这里再也不是我从前的金陵，而我，再也不是原来的我。
再过四五间民房，就会看到一个十字路口。我撩开车帘，看著外面的护卫说道：“你们不用停，一直往前走就可以了。走到尽头时会看到一棵银杏树，然後再往左一拐，就到了。”他们应了我一声，然後驱车而行。
这一条路，不是回映月楼，也不是回去从前，而是前往莫永乾的府邸。
我按照徐华安给我的地址，一路往前走。
大约用了一个时辰，我们就来到了莫永乾的府邸。走下了马车，抬头一看，只见屋梁上方挂著一面棕红色的牌匾，牌匾上方写著两个字──追晖。字迹有点似曾相识，不知道从哪里见过。璐绪走到我的身侧，问道：“公子，我们到了吗？”
到了，我已经到了。这里就是离真相最近的地方。
一门相隔，就是我想要的真相。
我让他们在後面等我，然後独自的向前走了几步，迈上了青石台阶，轻轻的扣了一下铜环把手，立时发出清脆的声音。没过多久，一个约摸七十岁的老叟轻轻的推开门，露出半个身。他抬起头，眯著一双朦胧的眼睛，疑惑不解的瞅著我看，甚至还上下打量。他悠悠的问道：“请问你们是谁？”
我礼貌地说道：“请问这里是莫永乾的府邸吗？”那人闻言後，立即垂下头，身子有些微微颤动的迹象。他哆哆嗦嗦的大声喊道：“没有这个人，我们这里没有人姓莫的。”然後又立即“碰”的一声严严实实的关上了门。我望著紧闭的红色大门，霎时大脑一片空白。
这怎麽可能？
明明就是这里。莫永乾就是住在这里面。
我又继续的拍门，发出的声音比刚刚的还要大。拍了许久，那个老叟面露怒色又走了出来。他依然还是刚才那副不理不睬的态度，恶狠狠的赶我们走，甚至怒目而视的对著我大喊：“这里没有姓莫的，你们走吧。你们再不走，我就叫官府把你们全部捉走。”
说不出哪里奇怪，总之这老叟给我的感觉就是有种欲盖弥彰。既然他把官府都给搬了出来，我又何必怕他，不如就顺口的借此引他注意，让他放我们进去。我正色的说道：“我们就是官府派来的人，请你立即打开门，否则我将你扣留入狱。”
老叟怔了一怔，丢下句“随便你们怎麽想，这里就是没有姓莫的。”，又把门给关上。
再後来，我再继续拍门，门依然是紧紧的关著，连那老叟也没有再出现过。
“公子，这是怎麽一回事？”看著大门开了又关，关了又开，最後紧紧的闭著。璐绪走到我的左侧，疑惑不解的看著我。我低头瞅著一脸茫然的他，大概想到他必定认为这里就是我的家。我的家早就没有了，伴随那场大火灰飞烟灭。我笑了笑，解释道：“璐绪，这里不是我的家。”望著那道紧闭的大门，忽然忆起了平阳府的红门。依然是一道门，依然是一道我无法走进的大门。
璐绪诧异的说道：“怎麽会……”我仰著头，望著阴霾的天空，以及残阳下最後一抹青灰色的烟雾，喃喃的说道：“我已经没有家了。”这句话不知道是说给璐绪听，还是自己。总之，我现在就是孑然一身。我自嘲的笑了一笑，然後低头转眼，淡淡的说道：“璐绪，陪我去一个地方，何好？”
来到了烟波桥，桥上人烟稀少，与当初熙熙攘攘热闹非凡的景象岿然不同。我一步一步的走了上去，仿佛一步一个脚印，一步一个回忆。当我走到桥中央的时候，我停下了脚步。低著头，望著多年以来的熟悉的小木桥，伸出手轻轻的拂拭桥栏上的破旧的朽木。依然是粗糙的木头，依然是微湿的木头。这里似乎什麽都没有发生变化，而我却总感觉它变了。它变得难看，变得刺眼，甚至还变得如此的陌生。
我仰著头，双手扶著破败的扶手，远远地望著一片浅灰的天空。颜色如此的暗淡无光，与我的心底的颜色几乎是一模一样。我如往常一样，垂头看著身侧的人，忽然看到了一身鹅黄的昔照，不禁一愣。他没有死，他还在这里，还陪在我的身边。当我喊了一声昔照之後，回应我的人却是璐绪。他轻声的说道：“公子，你……”
眼前一闪，刚刚还笑容满脸凝视著我的昔照转眼间又变回了一脸忧心忡忡看著我的璐绪。原来是错觉。一切都是错觉。可，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产生这样错觉，而是一次又一次的把璐绪看成昔照。说实话，他们两人一点也不像，为什麽我总是把他错看成昔照呢？
难道思念一个人，总是会产生错觉？
我深呼吸一口凉气，淡淡的说道：“璐绪走吧！”或许离开这个充满回忆的地方，我的心就不会那麽的疼痛不已，也不会把你当成昔照。
走吧，走吧……
这里再也不是现在江隐月应该来的地方，再也不是现在江隐月该待的地方。
现在的江隐月，只有一条路可走。
那就是就是报仇之路。
☆、第八十二章莫永乾
连续四五天，我一直徘徊在追晖居的门前。大门依然牢牢地紧闭著，仿佛自那天开始，再也没有人打开过。我两手环胸，眼睛深深地凝视著这道紧锁的大门，回想起那个七十多岁的老叟就莫名的升起了一股疑问。刚一提到“莫”这个姓氏，他的神情就变得恍恍惚惚，眼睛还不停的闪烁，甚至还一味的赶我离去。似乎藏著什麽惊人的秘密，不许他人发现。越不想让人发觉，就越要欲盖弥彰，而且还越引人注目。
来来回回的走了三四圈之後，我猛然的想起了一个地方。虽然这里的大门紧紧的闭合著，没有人出入。但是後门呢？他们不可能不与外界没有一点联系。即使不与外界交流，至少也要出去买食物填饱肚子。这几天他们都没有从正门离开，那麽现在只有一条路可以进出，那就是後门。
我身一转，顺著青灰色的墙面往前走，然後拐了一个弯，来到了一条无人的巷子。巷子很窄，大概只能容一人行走。我侧著身子，小心翼翼的走过去，刚走到尽头，忽然豁然开朗，眼前出现一块平坦的空地，空地上面摆放了一些的松木，以及一些干燥的柴草。我想，这东西应该是他们的。
再往前走几步，向右一转，就看到一道棕色的破旧木门。这里大概就是他们的後门。轻手轻脚地走近一看，发现此门是虚掩的。透过门缝，往里面一瞅，只见空无一人。我按下不安的心情，轻轻的推开门，轻轻的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