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明泽今天拍的戏,却还并没有到师父去世这个桥段。
今天的戏,是场淋雨的戏,简单来说,就是师父尚未病重时,有个前来求医的病人得了急性腹泻,这本不是什么大病,店里早已有成品的方子,只难的是药方中必备的一味药材已经用完了,药材铺里也没货。
师父便带着他上山采药,可好巧不巧,还没下山,便遇见滂沱大雨。师父不慎滑倒,掉进一个捕猎人布下的陷阱里,却坚持要他先去送药。
医者仁心,换在从前,男主当然是十分感动。但是如今,他却十分困惑,师父,究竟是善是恶?
这场戏的难度在于,夜戏,出外景,还是雨戏。林导经验丰富,提早看了天气预报,此时天外乌云滚滚,似是马上要降雨,就催他们赶紧上山,去拍这难得的雨。
“安保就位了吗?陈二过去检查一下!”
“埋的陷阱呢?我看看!唐老师您也过来一下,到时候假摔,然后从这边下去!”
场务和导演忙得不可开交,作为主演之一的杜明泽也心情忐忑,更何况,临拍前,导演还特意过来郑重嘱咐他:“明泽,今天尽量拿出你所有的演技,把神态演得到位些!这种大雨很难得的,争取一边过!”
“嗯嗯!”杜明泽乖乖点头,最后一次补妆后,他们背着竹篓,走上了山。
黑云压城城欲摧。山上,滚滚的黑云席卷而来。
心里有事,步伐便显得沉重一些,就连以往的闲谈都没有,沉默着一路走上山。
“走快些,看这天色像是要下雨。”师父催促道。
“嗯。”低声答应一声,少年脚下的步伐便埋得快了一些。不一会儿,便来到半山腰,师父跑去摘了那味草药,还悉心教他辨认:“就长这种样子,拔的时候尽量留根,来年还可以再长,明白么?”
“明白了。”
低垂下眼帘,恭谨得让人看不出,那是怎样刻骨的恨。
师父又咳嗽两声,摘下了那颗草,语气柔和而坚定:“好了,够了,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轰隆隆两声,天边响起了雷声,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走到快下山的时候,大雨忽然“唰唰唰”就如同盆泼一样,倾泻而下,哗啦啦淋湿了整个山林。
“看着点路,小叹。”师父说着,却突然脚下一滑,跌倒在地!这还不算,跌倒的时候,他绊倒了什么东西,忽的一下,坠落下去!
少年一惊,第一反应是过去拉:“师父!”
师父也朝他伸出了手,然而,这是徒劳的。洞太深了,地又太滑,根本够不着。
“这样!”轰隆隆的雷声中,师父不得不大声呼喊:“你先把草药带回去,煎药给病人服了,再过来救我!那病挺急的,耽误不得!快,快去!”
少年猛然惊醒过来,狂点头,背着竹篓,狂奔而下,雨水滴落在他的脸上,顺着衣服滑落下去,湿透了全身。他匆匆跑了几步,忽而愣住了——
他注意到唐老师脸上的痛苦之色,刚刚他以为是唐老师演技好,愣了两秒,他反应过来,叫道:“大家来帮一下忙!唐老师受伤了!”
“怎么回事?”跟拍的人都围了过来,林导眉头紧皱。其实,他们剧组的安保已经算好的了,但也赖不住外界环境实在糟糕,又要演摔倒的戏,便是一不小心擦伤了。不过还好,伤得并不严重,只是轻微的擦伤而已。
“我没事。”唐熠在助理的帮助下站起身来,擦了擦脸上的雨水,神色依然很淡定:“继续拍吧,争取一遍过。”
“可是……”杜明泽还是觉得这样不太好,毕竟人受伤了,而导演那边,却不知怎的,和唐熠窃窃私语两句,很快达成共识,准备继续拍。
“这个雨天很难得,明泽。”林导拍了拍他的肩膀,“我问过唐熠了,他说不要紧,你要是真心疼他的话,就赶紧一遍过了咱收工!”
“好吧。”怀着极其复杂的心情,杜明泽用尽了毕生演技又拍了一遍。
他回忆着剧本里的情节,自从这次淋雨过后,师父的状况便越来越糟。得了风寒,与那□□交织着,破坏了他本来康健的身体,留下的只有一个整日咳嗽的躯壳。
所以,当时的男主抛下师父独自离开时,又是怎样的心情?
——是痛苦?是歉疚?还是大仇得报的快意?
他不知道,他只是凭着感觉继续奔跑着,雨水冲刷着泪水,被身后浓黑的夜色所淹没,雷声阵阵,他紧抿着唇,死死攥住那只竹篓的绳,仿佛真的是赶去救人一般。
“救……救命!师父掉陷阱里了!”他颤着声音喊,仿佛真是一个怯懦又心事重重的少年。
“卡!”
万幸的是,这次并没有拍很久,拍到了自己满意的镜头,林导也非常人性化地收了工——
“唐老师赶紧回去休息!”
一众人于是收工下山。杜明泽结过助理手中的伞,直到在山下坐上车,脑袋里还有点懵懵的。
“还不过去换衣服啊,湿漉漉的,小心感冒了。”助理姐姐赶过来提醒,杜明泽才终于于这漫长的凝思中清醒过来,去换衣间换上干净的衣衫,出来时,导演和场务等工作人员都回来了。
唐熠也回来了。他换了装,穿着一件灰白色长毛线衣,可音容笑貌还酷似了刚刚对他温柔笑着的师父。杜明泽忍不住上前去,低声道:“对不起啊唐老师,让您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