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车怕是来不及了,我骑马自去。告诉方伯看好门。”说话间,周瑜出得门去,跨上马,扬鞭疾驰而去了。
周瑜赶到国府门前时,果然宴会已经开始了。
丝竹入耳,听得曲调甚是熟悉,略一细辨,竟是自己早年所作的《长河吟》。弹奏之人琴技平平,却将这首曲子的气势磅礴展露无疑,一听之下,周瑜竟骤然生出了几分感动。
那时自己作毕此曲,便拉着孙策应要他弹奏。他平日里不爱这些琴棋书画的风雅之事,与自己缠斗甚久,终于还是老老实实的记谱奏给了自己听。熟稔之后,竟也能与他琴箫相和,曲意共通。
孙策琴艺不精,但心怀广阔,每每弹奏,总有一种恢弘气势,隐隐透着王者之威。这番演绎,是自己当初作曲时都未曾想到过的。
今日这人所奏,意境竟与孙策有七分相似,经年未闻,周瑜不禁觉得眼眶有些湿热了。
“公瑾来了!”正坐在堂中的孙权自面前的酒盅中抬首,便望见了他。
“快进快进,孤向你引荐一人。”说罢便将周瑜直从厅外拉了进来,停在那琴师面前。
那琴师止了琴音,躬身一揖后,正顾周瑜。
“公瑾这曲,他奏的可好?”……
周瑜没听进去。一个字也没有。
这人,让他几乎以为年少的岁月,尽皆回来了,如今,正是江水反逝,时光倒流。
真是……太像了。尽管知道那人不可能真的活转来,却只想抱住他,再也不松手了。
“公瑾也觉得像?”孙权一言,周瑜方才发现自己失礼过甚,忙一揖到地。
“瑜……失神了,真是冒犯。”
“无妨。说在下像讨逆将军了,也不是大都督一人了。”那人笑了起来,灿若群星。
我给你们引荐一下。孙权笑眯眯的端起两樽酒——“此乃我叔父孙静之子,孙瑜,原相隔甚远不曾熟知,前几日他出策表奏有功,刚受了擢拔,可能日后,就要与公瑾共事了。你们一心,我江东大业可成。”说到后来,语气变得甚是豪迈。
“孙……瑜……”周瑜只是在默念这个名字。
面前那人却将酒一饮而尽,眼里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在闪动。他张口。声音温润。
“公瑾,别来无恙。”
第二章犹是梦里人
别来……无恙……
周瑜几乎用尽了全部的意志来控制住自己将面前这个人与曾经那张狂的家伙联系起来。
“将军此言……何意?”难以平复的心绪,连语声竟都有些颤抖。
“公瑾倒是贵人多忘事…无他,只是以前讨逆将军在时,曾有缘一见。”说罢,孙瑜却摆出一幅戏谑神情,甚至那八分像他的眉眼也生动了起来——“谁知吾尚思一见,公瑾却将在下忘得彻底的很啊。”
这一番话,倒说得周瑜有些羞赧起来,心下思索本就是自己失礼在先,如今却轻慢人家更甚,实有些过意不去了。
举袖饮尽杯中酒,便是一礼——“瑜冒犯。敢请将军宴后府中一晤。”
那人倒是一点儿也未客气。
粲然一笑。
“吾正有此意。”
这一笑,笑的周瑜又有些恍惚。
孙家人皆善饮。
以前陪着孙策走南闯北时,最怕的就是忽然碰见他堂表兄弟,舅父叔伯什么的,总是灌到自己七荤八素方才下桌。
今日家宴倒好,这一大群平日里如老鼠躲猫般的人物,竟一下子都凑齐了。
有时周瑜也曾暗暗的想,自己跟了孙策这么多年,连脾气性格到军略方向,早都磨的与他两相交融了,怎的这酒量就愣是一点儿不见长。
在无数次不甘加挫败以后,他总算是给自己找到了一个最合适的理由。
他周瑜酒量如此,就是为了给一直为自己挡酒的孙伯符一个表现机会的。
而今日,这个人变成了孙瑜。
已经记不清孙策走后,有多少次大捷后的冷冷清清,是一个人瘫在车上摸回家的。
蓦地觉得有些温暖。同时,对那人的愧疚之心也就更如野草般疯长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