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那人永远不会知道,他只是做了替主帅送死的替罪羊而已。
“又不是让他们去送死!即使做诱饵也不一定有来无回。”孙瑜看着一直不说话的周瑜,觉得自己的耐心就要被他磨光了。
“我知道你舍不下什么。”顿了顿,也不想再跟那人缠斗下去,孙瑜径自扯出一幅绢帛。执了笔。
“我自立军令状给你。”饱蘸了墨,便写了下去——
“做诱饵那帮兵勇,我亲自带着,打我孙字大旗。”
一直不曾动一动的那个身影却忽然动了。
周瑜忽然抢了两步到他身畔。按住他执笔的手。
那好看的头颅侧对着自己,只能看见半张脸,手却按得很实。
他低下头,又抬起来,盯着大帐的穹顶——
“不必,我不信任你。”
只是一哂。话到嘴边方才改口,这拙劣的演技,也就他能如此脸不红心不跳。
放下笔,对他一笑。
“公瑾担心我,直说就是。”
那人似被戳破心事,面色不易察觉的变了一变,却还是迅速的调整了状态,将手拿开,冷冷道:“将军休要自作多情。只是折了兵,又弄死了你,主公处瑜无法交代。”
“我可没那么容易被弄死。不像我那短命的堂兄。”
话音未落,鼻梁上就重重挨了一拳。
孙瑜忽然觉得自己实在是有些悲情。
这世上,咒别人的往往不得好死,可又有谁见过咒自己,也要挨打的么?
那人又飞起一拳,看来今日非要打死自己才罢休了。
于是便也用了十二分的力气,看准方位后便牢牢抓住了那人出拳的手腕,将他左臂控在自己脸颊旁边。
见那人一双凤目似要烧出火来,更是不敢大意,另一只手便立刻迅速的捉住他右手,扭在了他背后。
如此行动后便微微松了口气。看来这小子,多年以来脾气见长,气力倒是还似从前,反倒因为瘦削,更减损了些。
见那人依然看仇人似的望着自己,只得无奈的将脸凑了过去。
对方的瞳孔里,就那么清晰的承载着自己的倒影,和气极中夹杂的一丝慌乱。
周瑜的确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明明早已身在沙场见惯了累累白骨,却有些怕眼前这个人,死了。
自己在关心他,那种不同于其他人的关心。
而此时,孙瑜已凑了近来。四目相对,他的唇,已经近在咫尺。
“公瑾。”那人的眼睛直视他,不同于往日的,全然敛去了玩闹之意,还隐隐透着一丝沉稳的安慰——
“人死不能复生,你得学着,忘了他。”
第九章一剑之债
曙光初露,一众大军疾驰在山道上。
吕蒙不禁看了看旁边铁青着一张脸的孙瑜。
自打上次他和中护军吵完,便保持着这般谁也不理谁的架势,从拔营进军直到现下了。最后的战略部署,也是用了他的计策,只不过是由中护军领了那支做诱饵的部众,而抄后路,一举歼灭反贼的任务,倒托给了他们。
本想同周瑜一路,却被他安排给了这小子做副将,真懊恼万分。此番故作疑兵,可不仅仅是鼓噪呐喊而已,必要死死拖住敌军,真刀真枪搏杀方可,凶险的很,万一有个什么闪失……
想到这里愈发愤懑,心下思量若不是中护军对这个孙瑜甚为不信,又怎会叫自己远离他来牵制此人,本来痛痛快快一场仗,就因这劳什子的“主公亲族”,平添出这许多麻烦,如今他还一副如丧考妣的嘴脸,叫下面的将士又情何以堪!
孙瑜感觉到了身旁人的怨气,也不理,只打马加快了速度。
算来时辰,周瑜所部此刻也应将那贼兵主力拖入谷中殊死缠斗了。军情万急,须臾有变,迟了,则必会生出事端。何况那人执拗的性子——
前几日,他们确是大吵了一架。
只是外人看来,此为二位主将的谋略歧别之争,真实的原因却只有他们二人心下清楚。
这是一场活人败给死人的争斗。
那个难缠的周郎偏生不肯忘记孙策,连多言一句“他”的不是都不行,导致如今连句话都不愿与自己说了。孙瑜此刻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该高兴呢,还是该苦恼。
而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现在的关键之处在于,是周瑜领着那帮兵勇去做了诱饵。
这计,本是好计。
征伐多年,孙瑜对自己战略上的判断力一向有信心。
而带队的主将调了个个儿,却吃不准了。
周瑜太在乎那些兵的生死,必将大大影响他的智计决断。往日他操控三军时,断不会出现此种情况,冷静沉着,无非是因为指使的不是他与那“孙策”自己的兵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