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从来没有提过一句,所以他对素未谋面爷爷毫无印象,但他没想到奶奶比他认识的更光辉,和爷爷的故事是这么朴实又动人。奶奶到底是有多深的爱,才能够在这么久以后,依然凭着那份爱坚持下来。
其实,程海也不止一次的想,如果父亲不是那么早过世,母亲也不需要这么辛苦。可是,他又无法不感激自己的父亲,因为母亲对他们无私的爱,全都是源于父亲。
那条定下了父亲因缘的小溪,一直被母亲看作媒人,在父亲去世后,母亲每次经过溪边,看着潺潺流水,眼神分外温柔。
那时村里没有自来水,整个葫芦村就指着一条河过日子。河的上游就是这条媒人小溪,水从山上往下流,溪水淙淙,清澈见底。
人们喝水就到溪边挑水,洗衣就到下游的河边,旁边的庄稼地灌溉也是从河里引水。
后来,家家户户都有了水龙头,水从深山里抽,小溪不再重要,人们也不再爱护水源。村里有人在溪边旁边建了养鸭场,昔日清澈见底的小溪开始浑浊不堪,水量一天比一天少,旁边的草丛也被鸭子啃食,变得光秃秃面目不堪。
母亲第一次见到后,回到家突然嚎啕大哭,从此以后宁愿绕路,也不愿再经过那里。这辈子,母亲也只有那一次,在他面前流泪。即使在父亲的葬礼上,万念俱灰茫然无措,即使躺在临终的病床上,她也不曾那么伤心,好像失去了最珍惜的宝物。
程海这一生永远抹不去的遗憾,就是这些年来没能对母亲尽孝,如今已是子欲养而亲不在。
他无数次跟母亲提过,想要母亲住过来一起生活,可是母亲一次也没答应。每次提起这事,脸上布满皱纹,手上满是茧子的母亲,总是笑笑说:“你好好过,和你媳妇好好过。”
程海当时不解,甚至还有点生气母亲的推脱。如今快到不惑之年,方能从过往的只言片语中猜出一二,体会到母亲的深意。
母亲不屑应对婆媳关系,对他和妻子的事从不干涉。大约也知道单是她一个人没什么,但再带上程溪,妻子不会愿意在家里看到一老一小两个拖累。如果勉强,到头来不但打搅儿子的生活,还让孙子也受了委屈,这是她无论如何不愿见到的。她几十年如一日为他们兄弟操劳,到老了,也放不下自己的宝贝孙子独自享福,只好辛苦了自己。
两人都陷入回忆里,书房里静悄悄的,阳光透过纱窗洒进来,灰尘在光线里飞扬,透着怀念的味道。
直到天色暗下来,程海惊觉,站起身说:“都这么晚了,我们也该去吃饭了。”
程溪犹豫了下,还是拿出两万块现金:“叔,这个给您,也算是我这两年的生活费,我知道不够,但还是希望您收下。”
剩下的钱,他想给周明琛他们每人买一样礼物再存起来,假期再找些兼职,大学两年的生活费应该有着落了。
程海脸色一变,把他的手推开:“你这是干什么?我是你亲叔叔,照顾你抚养你是应该的。”
程溪很冷静:“叔,给您钱不是跟您见外,如果您把我当成自己的孩子,出息了自然也要孝顺您和婶婶。说实话,这样住着我更安心,您也不用总是为了我跟婶婶吵架。”
程海一个大男人,被他说得鼻间酸涩,侄子的懂事和自尊,程海心里一点也不欣慰,只有心疼和难过,不知道说什么好,叹着气揉了揉程溪的头。程溪说的未必不对,有了这笔钱,他在妻子面前维护程溪都更有底气,可就是苦了程溪,小小年纪,什么都考虑的这么多。
程海妥协了,但还是把钱推回去:“这钱你先收着,晚饭的时候,你再把钱拿出来。知道了吗?”没有妻子在场,这钱他收了也没用。
程溪楞了一下,心领神会的点头。
晚饭时,程溪提起出书的事,赵芸岚惊得直愣愣看他,程一鸣程一胜却没什么反应,像是早知道了,赵云岚有些结巴的转头问两个儿子:“你,你们两个,也知道这事?”
程一胜不屑的撇过头不答话,程一鸣淡淡的说:“在学校听过。”
程溪拿出信封,给赵云岚说是生活费。赵芸岚更是惊讶得合不拢嘴,程溪这么小就能挣钱了?远的不说,两个儿子他们宝贝着,别说为钱忧愁了,除了读书其他什么都不让干,她自己大学的时候还得伸手向家里要钱。
虽说出书这事让她稍微对程溪改观,不是单纯当成一个拖累,但不如眼前看到的信封对她冲击力大。程溪平日里不声不响,但保不准以后真能有什么大出息,赵云岚迟疑的想,她是不是该对他好点?
程海淡淡的对妻子说:“收下吧。”
他这么说,赵芸岚更加犹豫了,可看丈夫一脸如常,最终还是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