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回大老远从欧洲飞来台湾,最大的私人目的是要和吞佛接洽留学事宜,吞佛曾将自己的雕刻作品寄到国外艺术期刊毛遂自荐,他一眼就相中吞佛的可塑性并与其在网路上进行交流。最近一次的电子信件往来里,他提及受邀来台参展的事,希望能乘此行找时间和他见面叙叙。
受邀参展只是卖赞助企业一个情面,他从不抱期待能在展览中寻获什麽瑰宝,但一趟展览下来,他的想法大大改观。展示的作品都很出众,尤其是一步和天子的作品,不论在技巧还是情感运用方面业已炉火纯青,但他最感兴味的却是袭灭的作品,以他专业敏锐的眼光判断,袭灭有很大的雕塑空间。
展览结束後,他先参加赞助企业特设来招待他们的晚宴,回头才与吞佛相约在这间酒吧碰面,除了简单的寒暄外,他还提出了补助留学的提案,并表明假如袭灭有意愿的话,也可以考虑偕同参与。
「我相信旱魃先生看得出来,袭灭的绘画技巧精湛,却缺乏热情,惟独那张素描例外。由此可知,他对绘画本身未抱太大热忱,一步老师才是他的热情来源,他学画是为了老师,创作是为了老师,只要他一天不能将绘画与一步老师做切割,他画出来的东西永远只会是赝品,假的。」唯有发掘他自身对艺术的热爱,一步老师才有可能成为他创作路上真正的助力。
「看不出来你这麽担忧他的才能被湮没。」
「好说,我只是看不顺眼一个有才能的庸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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竭尽所能地飞快赶到家,袭灭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竟然成真。
他气血上冲,奔向前打乱一步整理好的所有行李,紧抓住他的手臂,语气有丝抖颤∶「你要离开?你真的要丢下我离开?」
「小灭,你坐下来听我说好吗?」扳开他用力过剧而泛白的指节,一步叹道∶「我没有要丢下你,只是┅┅我想我们分开住会好一点。」
「说谎!分开住,你能住哪里?若只是分开住,你为何不当面跟我说清楚而要偷偷摸摸的走?」
「我┅┅」事实上,他心中确实未有著落,天子那肯定不能借住,但他已肠枯思竭想不出办法了。
「不行,你不准走,我不准你走┅┅」烫热的酒意与烫热的忿怒灼红了他的眼,焚毁了他的理智,他将一步压上床垫,撕扯开他的棉衫,疯狂的唇在他柔致的皮肤上烙印疯狂的印子。
「小灭,住手,不行┅┅你不能这麽做┅┅唔┅」一步奋力地抵抗,无奈气力不敌狂意陡增的袭灭,他的唇被残暴地封缄住,对方的唇舌像蛟龙紧紧绞缠著自己,出口的语句全化为模糊的一片咕哝;他的棉衫被扯得破碎,绽露的红蕊颤若风里梅,频频勾诱著袭灭,当粗糙的指腹搓捏上他敏感的乳尖,痛麻快感令一步不禁弓起了背脊,而唇舌仍旧被蛮横地圈占住不得自由,只有一声声的低咛佐著唾丝溢出密合的唇缝。
推拒好半天也是徒劳,一步渐渐地缓下抵抗,身躯放软不再挣扎。察觉到身下的反动渐趋平复,袭灭止住攻势,血瞳中的疯狂逐渐退潮,一步的任由宰割,让他的心尖泛起微微酸楚。「不挣扎了?」他不懂自己为何要问,又为何要罢手,只觉得一步的表情让他痛到快要停止呼吸。
「你想要,就拿去吧。」曾经他允诺他,他会给他所有他想要的,而他也给得起的东西。
「呵┅」趴伏在一步光裸的胸膛上,袭灭轻轻地溢出低笑。他愿意给他,他的身体。「呵┅┅」
一步难受地别开脸庞紧闭双耳,假装自己没听见那声声扯心撕肺的低笑,他不能爱他,不能以他想要的方式爱他,这只会害了他。胸前逐渐递渡一阵湿热触感,袭灭灼烫的泪液在一步胸膛烧破一个大洞,他痛苦地捂住双眼忍住颤意,深怕自己一时心软而妥协於袭灭。「小灭,让我们┅┅回到从前、回到从前┅┅好不好?」
「不可能,已经┅┅来不及了。」从一步身上爬起,踉跄地挨到门侧,酒精烧得袭灭的脸部奋红异常,表情却格外平静无澜。「懦夫,你们都是懦夫,」爱一个人有错吗?他明明就对自己有感觉,为什麽要拼命否认?为什麽要坚持一切和从前一样不曾改变?「我父亲是,你也是。」他不齿这般的怯懦,没有勇气的人有什麽权利追求幸福的爱情?「你不用离开,我离开。你不需要我,我也不需要你。」
语毕,再次甩门而出,袭灭颠簸地走在街道上,耳畔不再有风吹过,心却彻底地寒荒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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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一步┅┅」频频呼唤好友,天子满头大汗心急如焚。本来展览结束後他就应该赶过来查探情形,不料医院一通电话打来,说他妻子羊水破了,宝宝可能要提早几天出世。不得已,他只好先赶去医院探视妻子,这是他们的第一胎,妻子从得知怀孕後就很小心翼翼,她生产时自己一定得陪伴在侧才能让她安心。
折腾了大半天,好不容易顺利产下一女,安置好妻女终於得空时,联合展览已迈入第三天了,他事先请公司的人帮忙收拾画作和展後事项,自己则风急火燎赶来探看一步,却发现一步正坐在客厅发呆。
「嗯┅天子你来了?我正要过去帮忙收拾,今天是展出的最後一天了吧?」和平素别无二致的清煦笑容,在一步脸上漾开。
「小灭呢?」
「我们先过去吧,晚了对帮忙的工作人员不好意思。」
「一步,小灭呢?」不容对方回避,天子眸色炯炯。
「他┅┅离开了。」
不愿再多说什麽,一步率先出门招了辆计程车,天子只得随後上车,前往展览会场处理好所有善後工作後,一步茫然地站在特别展示区里,茫然地盯著那幅素描。
不知何时悄然来至他背後的天子微叹了口气道∶「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吗?」那副神情,简直就和刚与袭灭父亲分手时如出一辙,甚至更加落寞不堪。「你对小灭究竟是什麽样的感情?」走近那幅素描,天子倏地取下画架上的画。
动作之快之突兀,待一步意识到而伸手欲拦阻时已被天子捷足先登,想强行抢回又怕拉扯间不小心毁了它。
「天子,还给我。」
「如果你觉得小灭对你的爱让你为难,何苦留著它?」
「拜托你还给我,天子┅┅我只剩下它了。」一步无助地央求,紧张让他的胃起了一阵一阵的绞痛,反应在脸色上是一片惨白。
吁喟,将素描递还给一步,见他如获至宝般将画作紧拽怀中,天子不禁又恼又怜。「为何你每次都选择放手?」不管是对袭灭的父亲还是对袭灭都一样。他不是不明白一步的顾虑,却也因为明白而更加气恼。因为明白,所以他不能苛责他,因为明白,所以他得眼睁睁看他自虐,却终究是什麽忙都帮不上。
「因为我是懦夫。」一步忍住胃部翻涌引发的呕吐感,死也不肯将手中的画放下,他何尝想放手?他一点也不想放┅不想放┅┅晕眩感逐渐在脑里扩散开来,耳畔不断回荡著袭灭生父分手前对他说过的话──我知道你够坚强可以承受失去我的痛苦,但我母亲不能──却不得不放。
晕眩逐次加重,他打著哆嗦喃道∶「因为我没有勇气,我曾经勇敢┅┅」但勇敢并未能替他赢得什麽。「也只是曾经┅┅他还是个孩子。」
而自己,承受不起赌输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