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个瞎子,依旧没人爱我。”Kirk这句话答得倒是很真实,“我也不会爱人,感情那一套对我来说太难了。如果残疾的定义是缺失某方面能力的话……我在关系方面大概也算是个残疾人吧。”
Danny为他的回答轻笑起来。Kirk转头看他,后者直直对着正前方的侧脸柔和,车灯一闪一闪而过的光影把他的轮廓边缘切得锐利而漂亮。他是个非常好看的男人,然而他却在这样孤寂孑然的雨夜里和一个陌生人发表一些看尽千帆踏破红尘的言论。尽管有些老生常谈,但Kirk不免觉得上帝的确不那么公平。
Monnd:miértturné(告诉我,为什么要高飞远走?)
“送到这里就好了。”
到达先前Danny所说的地点,Kirk的车停下来,雨势减弱了些,黑夜轮廓逐渐清晰,附近并没有明显的住宅模样,可Danny坚持要在这里下车。
“我送你进去吧。”
“没关系。”
“可是你的眼睛……”
“没事,我会有办法躺在我柔软的大床上的。”Danny说。他的声音温和,语调柔软,可又固执得毫无转圜。
Kirk迟疑着,各家各人事,还是没有坚持勉强他什么。他下了车,把Danny的东西提下来,伞也塞给他。他等在车边,凉丝丝的雨渗进尚未烘干的衣领,看着Danny趔趄的背影一点一点融进深夜。
Danny和他同样大,但Kirk觉得他比自己看起来年轻不止一点。如果不是太多阴郁的重负或是陈旧的秘密压覆在心头,人不会轻易地苍老。他知道一个天生失明的人生活起来也许不会太容易,可他猜比起自己来,Danny依旧是更幸运的那一个。光鲜亮丽年轻动人的皮囊下面裹着怎样腐朽破落的内里,不说出去,便没人能知道。
miértnemfelejtanyár.(你无法忘记那年夏季。)
他坐回车里,关掉雨刷和车灯,把音乐音量调得更大,闭上眼向后靠去。密集的落雨重新覆盖了车窗玻璃,放任自己沉浸在耳膜里充斥的两种声音里。
他也不想忘记,可他做不到。
他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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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摸索着扶手上了楼,水迹在身后蜿蜒一路。他掏出钥匙熟门熟路摁上门锁周围突起的纹路打开门,把两大袋淋了雨的东西扔进去,即便没有必要还是习惯性地开了灯,模糊的光亮在他眼前晃动。他换下鞋子,整齐地堆在鞋架上,对着空荡荡的房子轻声说了句我回来了,如意料之中没有回答。
先前在路边的时候也是这样,无人经过,无人应答,只剩他孤人一身等着雨停。他回想了一会儿那个送他回家的好心人,他记得他的声音,想象着他会有怎样的头发和眼睛。但他想象不出来。
有黯淡的光从一扇虚掩的门缝偷偷溢出来。他淹没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把钥匙握在手心向着那个房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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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一茬矮墙,墙角一丛茂密的荆棘。他坐在墙上晃着腿,晚风缱绻,头顶有月亮。有人在下面朝他说着什么,可惜逆着光,看不清也听不见。
那个人踏过荆棘丛,伸手递给他一样东西。他弯腰接过来,指尖划过他温热的手掌心。他对着他微笑,然后举起它对着月光转了转,那是枚不知材质的硬币,泛着近似古铜色的光。币面凹凸不平,绝妙的工艺雕刻着一朵半毁的玫瑰花,一半肆意盛开,一半枯萎凋谢,连最微小的花刺也栩栩如生。他把它捂在胸口,感受着硬币上和那个人相同的温度。
Jim。
墙下的人喊他。
Jim,下来,已到时间,该回去了。
那是谁。
那是谁?
有一个即将成型的名字在舌尖滚动,他的声带明明已经震颤,可他无法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