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心里喧闹着逃开,但身体却怎麽也动弹不了,甚至还无关意识地凝神静待着他的下话。原来,他只是不愿承认,那受伤痛哭的心灵里,仍然期许着那微乎其微的一丝可能……
「这段时日,吾思考了许久,究竟是什麽让吾失去控制、如此疯狂,吾仔细正视才蓦然发现,原来酒不过是一种诱发媒介,真正让吾失控的主因,乃是因为潜藏於吾内心的一股慾望……
是情慾,货真价实的情慾,一股因汝而存在的真实情慾。这十数年来,吾深知自己对汝怀有一种特殊执着,原本这该如吾最初所认定,是一种对後生晚辈的关怀与责任,然而醉後却让吾得以认清,原来在所谓的关怀责任之中早已变质成为一种独占性的感情需索。」
那传入耳中的真诚表白,句句深深地撼动那倍受伤害的心,依着木戟而立的身影似乎是难以负荷地微微抖颤。
什麽?这是什麽?我听见了什麽?
慾望?情感?你对我有慾望?你对我有情感?
「当时,吾因感到无比震惊而选择沉默离开,如今吾已寻得答案……」那道身影不知何时来至身旁,最後耳边响起一句低吟:
「赦生,吾要汝。不论过去未来如何,吾要汝永远在吾身边。」
你在说什麽?你要我?你要我在你身边?
厌恶我,不希望我在你身边的人不是你吗?可是,为什麽现在你又这麽说?
这是什麽意思?我不懂……我真的不懂……
过去的认定与眼前的剖白在他的内心里产生了巨大的矛盾与冲突,将头压进持戟的手臂之中,害怕地不敢抬头看他,同时更怕让他看见自己的脆弱。
「接受与否,端视於汝的自由意愿,吾知道汝眼中无吾,因此吾并不勉强,分离的时间汝可以慢慢沉思。只是,吾希望他日吾功成身返之时,汝能用汝的双眼正视吾这胜利归来的风采。」
我眼中无你?怎会无你?
那夜,就在那夜……你不是已经看见了?你不正是因为那样,所以才对我……不是吗?
为何时至今日,你会这样想我?
「时间已至,吾该离开。」语顿,接着又道:「最後,汝可否抬头让吾看汝最後一眼?」
由衷的请求让他一度曾想就这麽顺了他的心愿,因为只要一抬头,他或许就能看见那双冷利的眼,正用着怎麽样的眼神看着自己,就可以确认他是用着怎麽样的心态说着这样的话,或者,他就可以毫不迟疑地选择相信……
只是,纵然这话中述说着柔情,这言谈中表明了他的真切,他仍然没有勇气,足够的勇气让他证实这一切。
梦,只要不清醒,便一直延续……
他,只要不睁开双眼,这份情就真实存在……
僵持的画面,不开口的坚持,最後,只闻见一句:「吾走了,珍重。」
言毕,一串脚步转动的声音响起,立委慌乱地睁开眼,垂视地下的眼看着那双红靴正一步步地踏出他的视线范围。
就在这一瞬间,他突然感觉到如果不将他唤下,如果就这麽让他离开,那他将会永远永远地失去他……
蓦然,一股没由来的冲动让他不加思索地急忙开口:『不……』
不,不对,这不是我要的!
我不要他离开,我不要失去他!我要他,我想要待在他的身边!
就算他不理我,不看我,就算他的看顾只是责任,也无所谓,我……我还是希望在他身边!
所以别抛下我!别一个人走!别不理我!
出声的同时,发现那远去的脚步停了下来,然後旋过身来,看着那双红靴的眼随之一阵氲烟,最後落下一串无声无息的泪水。
他得把握这最後伫足的机会,将自己的心思一股脑地倾诉明白,但奈何脑中寻思千百,却怎麽也组不出一句完整的字句,最後在无助颤动的唇间竟不由自主地道出了这麽一句话:『……还……记得……约定吗?』
「一战之约,不曾忘却。」
『你……要回来……回来与我一分高下……』
言到最後,他终於股足了最大的勇气,慢慢抬起那胆怯的眼,与前方那凝视的眸子正眼对上,然而这一眼,他才总算看清──
原来,那双薄若寒冰的冷眸是这样如春晖般的柔暖,原来,那犀利尖锐的眼神已转化成温淡柔和的线条。那眼中,没有他想像的苛责,只有满满的宽容与令人心醉的迷惑色泽。
这……
恍愣间,对方却蓦然一个转身欲去,消逝的视线让他心慌地立即追了上去,然而就在这时,那抺身影却突然回转过身,扬起手臂将自己圈入他的怀中,只见那含着笑意的薄唇旋即压按而下。
突如其然的举止,让他张大了双眼愣愣地忘了反应,贴近的距离,在那半掩的金眸中他看见了一抺温柔、看见了深层的执着,也看见了倒映在那瞳仁中的自己。
这是你看我的眼神吗?过去,你……是用这样的眼神看我的吗?
你这样地看着我……看着这样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