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恨我!」她挑起秀眉,语气之中有着质疑及微怒。
见她停下脚步,七色龙唇角扬起,笑意间凝着冰寒,迳自往木梯走去不再理会。
「你知道我在说什麽,我现在在意的只有非凡的感受,至於你—我不想管!」七色龙头也不回,直接下楼往主屋方向走去。
听出七色龙语中的弦外之音,冷夫人并无辩驳、解释的打算,只立於原地目送他下楼。转身靠至面对大街的窗口,看着轿上那只用来照明的火光已渐离渐远,藏在衣袖中的手伸出在胸前紧握,祈祷着非凡此行能平安归来。比起非凡心中的感受,她更在意的,是他的安危。
是她的错觉吗,为何她总有一种感觉,觉得彷佛在不知不觉间,她们夫妻已成了别人手中运筹的棋子,毫不知情的依着已设计好的计划铺下道路让非凡去走。
若不是非凡这段时间正“巧”被禁在府中不得外出,他现在早成了花座召奴的同谋,与他一起被追赶缉捕、甚至命丧当场。
这巧合——还真是巧到令人不禁冷汗直流啊!
思绪瞬转间,冷夫人贝齿轻咬红唇,看着早已见不着火光的暗街,彷佛已预感将会有事发生一般,修长的秀眉更是皱紧几分,眺望已远不可见的光点,愁伤的心更添忧惧。
非凡,请你……一定要平安返回啊……
犹忆少年时.十
金曦微透,黑蒙蒙的天映染出几丝晕着暗红的橘楬,如血色一般凄迷;白光下照,却透不过云层中浓浓的闇灰,只在云雾间化成一片浊白。天际雷声隆隆,洒不尽的冰雨犹聚在天边一隅蓄势待发,等待着再降之时。
巨大的浊云在天际飞飘,微风乍停,便将灰浊置在一座华府之上,遮去了隅一透下的微弱光丝,只留下挥不去的乌云惨灰罩着泣声连绵的花座府。
呜咽声不曾停息,华美的巨舍不知何故,漫着一股伤愁。
离天色全亮尚有一段时间,花座府内却早已灯火通明、人声杂沸,华府里里外外皆透着诡谲异然的气氛。朱门上,系在木匾上缘的红绫不知为何被人拆落,门前二只大红灯笼也被拿下丢弃在一旁,门户虚掩,往内望去只见来回穿梭的男男女女皆一身素服,不妆粉带饰,只盛着一脸哀愁。
前堂门上的红联被撕落,残留着斑驳的白痕,一名身着白衣的女待,捧着承满温水的铜盆推门入内。眨着泪湿未乾的红眼,白衣女待用她哽咽的嗓音轻轻唤着在前堂一动不动,席地而坐的貌美女子。
「夫人,替少主擦身的温水拿来了。」
木然的神情,空洞的双眼,花座君子视线始终不曾离开停置在地上的冰冷屍身。那是他的胞弟—花座召奴!
「你下去吧,我来就行了。」
接过女待递来的毛巾,示意她将水盆摆下後便挥手要她离去。调了下姿式,伸手抚平身前微乱的衣襟,望着自个儿一身的素白,迷蒙的眼,已覆上一层水光。
这身白衣本是为父做祭的素服,想不到……今儿个却成了胞弟的丧衣!
纤手微颤,君夫人将覆在屍身上已被沾湿的布绢拉开至一旁,无声的泪,像断线的珍珠般点滴滚落,一滴滴犹若心头血,皆落在花座召奴青白僵冷的脸颊上。
文诏、又是文诏!花座家的男子皆为这只文诏而亡——召奴,与父亲走上同一条路,这就是你的选择吗?
颤着苍白的唇,动手解开他前胸衣襟,剥去上身被刀剑挥砍及岩石冲撞而残破的黑衣,露出粉色的里衣。
那是一件染满血迹的白服,被大雨及川水浸湿冲刷後,已褪成深浅不一的粉红;残破的衣下则是数不清的刀伤及青红紫黑的创口,有些被岩石撞击过的伤处甚至已血肉模糊。君夫人见着心有不忍,双眼重重的闭起别开了头,咬紧唇瓣不让泣声夺出。
她不能哭,那会使召奴跟着她一起难过的……
「召奴……痛吗……」视线再度调回,伸手一一抚向衣上染着深红的伤口。低哑的嗓声,轻轻呼唤着;毫无动静的人,依旧冰冷。
微温的方巾,小心翼翼的覆上花座召奴的脸,像是怕弄疼他似的,很轻很轻的擦拭他脸上未乾的水珠。方巾缓慢的移动,来到左颊时,君夫人却缩回了手,秀眉紧蹙,一时不该如何下手。
除了浑身上下皆有数不清的大小伤口外,召奴的左脸上,更有一个遭河石撞击後再拉扯得几近见骨的伤口。君夫人将毛巾盖上那处血创,一手掩着唇,好不容易才忍住的泪水又再度溃堤。
含着泪,继续为召奴已僵硬的身体净洗,拭净他满身的血水及泥沙,换上一件乾净的里衣,遮去他几无完肤的惨白身躯,再套上他最喜爱的水蓝云纹直衣後,着手梳理起他湿乱的长发。同时,府外的巨门也传来“依啊—”的开门声,君夫人唇角微微一扬,未抬首,已知抵达者是谁。
「召奴,非凡来送你了。」梳着发,君夫人柔声向花座召奴说道。
现在这种敏感时刻,为避同谋共犯之嫌,当众人收到寻得花座家少主的屍体後,早一个个对她们避如蛇蠍,急着撇清关系。所幸召奴平时便不喜与人来往,相信真要追究起来,也不该会有人因此妄受无妄之灾才是。
现在,该担心的就只剩非凡了,他和召奴素来亲密,只希望鬼祭能念在七色龙对他忠心耿耿的份上,放他一条生路。
慢慢抬起头,果然见到非凡呆愣在堂门前,无法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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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达堂门,非凡远远便望见前堂内一坐一卧的两条身影。敏捷的脑,第一次—竟无法运转思考。
倒卧在地上的那个人是召奴?是他吗……真的是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