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市Koepel投资银行总部。
离中午十一点还有几分钟,初次会谈即将结束。御武集团的高管们依照早已准备好的文案对于银行家和分析师们抛来的问题应对如流。
幻灯掩饰之后遮光帘被拉起,明媚的阳光射入,仅仅打在木地板离墙根不远的范围内,挺叶的绿色植物在会议室一角静默舒展。罗喉知道这次路演的开始很成功,一致的令人满意的股价区间、拥有足够影响力的分析师与销售的参与,以及,没有人为作为御武集团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的邪天御武的因病缺席而对这场会谈表现出不满或者轻视。
“御武集团是是全球最大的跨行业经营的科技、制造和服务型企业之一。在未来五年内,我们将抓住新兴市场出现的机会,利用人口众多的新兴市场的业务成倍增长以及反向创新,使股价年增幅会达到GPD增幅的三倍。”总结发言掷地有声,让在座的人都对这家公司热情高涨。罗喉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他的表情还是那么镇定、沉稳、强势的不敢让人窥视。
全力对待了上午的演示,下午等待他们的还有几家投资银行,可是与Koepel比起来,孰轻孰重不言而喻。罗喉暗暗松了口气,结束社交性的礼仪踏出会议室。
因为不想惊动邪天御武,这次预备发行的股票数目没有罗喉计划的大。但是这家集团的行驶方向仍然在一点一点偏离董事长预想的轨道,紧握在罗喉的双手之中。他用一年多的时间打入这家企业的管理层,然后是首席财务官,成为企业的第二大股东。他的上位在业界几乎是不可能复制的传奇。
晚上九点钟会回到酒店。尽管一天的事物足够繁忙,罗喉看起来依然是不见困乏。他心里整理着这次的行程,下一站是洛杉矶和圣迭戈,中间有一天的时间练习,然后是西雅图、丹佛……最后回到纽约,路演一共两个礼拜。
酒店的逝者无论何时都是那么彬彬有礼。“有位先生希望那个见您一面。晚上十点钟他会在三楼茶室等您。”他温和的说。
“那位先生没有名字么?”
“黄泉。他说如果您特意问起的话,我应该这样告诉您。”
罗喉略微点了点头示意他知道了,举止得体却没有感情。听上去不可思议,但是他已经习惯把所有的情绪至于一种感情的统治之下,沉着自持。他不去关心现在是什么时候。黄泉,从未听说过的名字。加上罗喉不喜欢这样取巧的预约方式,他根本没把约见的事放在心上。
从高处俯瞰下去有些人会有惊心动魄的或飞翔或堕落的错觉,但罗喉没有。他没有兴趣把时间花费在幻想和做梦上。脚下的羊毛地毯厚实而柔软,房间里充溢着非常清淡的花香。墨蓝色的天空衬托出纽约市闪亮炫目的夜景,横跨大西洋而来的飞机夜航灯明昧闪烁,驶向美国,这片载着无数人梦想与生活的大陆。
很久之前他就想来美国,现在他实现了这个愿望,而且远远不止于此。可是在繁华夜晚,罗喉却也会莫名地感觉到空旷。他已经拥有了足够多,也自认为并非贪婪之人,却还是感觉不到满足。罗喉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也许他会找到答案,却不想被别人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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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泉确信他今天看见了罗喉,在罗喉下电梯离开Koepel的时候,在人群中发现了他。他当然猜想的到罗喉来Koepel是做什么的。他无法打探到罗喉他们的具体行程,只是听说明天他们就到西岸去了,一般来说是洛杉矶。
晚上十点。黄泉在皇冠酒店的茶座内沙发椅上盯着电脑,面部认真又放松。现在他手上正在进行的项目有三个,其中一个已经到了上市前的最终准备阶段。除此之外,黄泉还负责十几家公司的跟踪调查。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有时间来约罗喉,对罗喉真是仁至义尽了吧?
茶座的光线暗暗的,营造出幽静典雅的气氛,似乎还迎合着已经拉上夜幕的天色。黄泉不觉困意,他规律性地查看邮箱去翻阅最新任务。等手头上的事物稍告段落,他看了看表,明白罗喉不会来了。
酒店离Koepel大楼不算远。黄泉在走回去的路上买了一杯咖啡和类似饼干样的食物。四年音讯全无,他对与罗喉的再见已经不是那么执着。这份感情在四年里几乎没给他带来半点好处,除了成为他来到美国的最初动机。可是毫无准备地,罗喉出现在他的眼前。这回黄泉反倒犹豫了。
夏天的纽约在晚上变得很清凉,黄泉在夜风中回到Koepel。
每天都有人加班,节假日和他们这个职业天生就没有任何血缘。黄泉咬了以一口饼干,将电脑打开放到桌子上。嘴里的是类似苏格兰短面包之类的东西,嚼起来没有声音,甜的,有奶酪粒。他速率平均一口一口地吃着,将粘在手指尖上的饼干屑随意地在昂贵的黑色西服上装衣摆上擦了擦,然后左手推开桌子上的期刊纸稿开出一条通路去哪咖啡杯,整个过程中,他的眼睛一直盯着电脑荧荧发光的显示屏幕,没有离开。
把饼干吃完扔掉。太精致的东西引不起黄泉的胃口,无论是食物、衣着、住所、甚至是人都一样。他开始一心一意的准备明天的报告了。“永远别想以提高工作效率来争取休息时间。”这是黄泉入行前一位前辈告诉他的,而不言自明的是,工作效率是他们留在这里的唯一理由。优渥的薪水不是给闲人派送的,黄泉认同这一点,自从工作以来,黄泉几乎不知道休息是什么。明天早上要用的演示稿今天必须赶出来,提前十二小时告知已算是老板对他给足了仁慈。
黄泉不喜欢他的公寓。二楼,一年四季几乎都照不进充足的阳光。选择这间公寓的理由当然不是因为它宜室宜家,只是因为近。离Koepel大楼只有几分钟的步程,每天早上他可以回去洗个澡换个衣服什么的。
抹开氤氲中凝结而上的薄薄水雾,黄泉看向镜子中的自己。镜子里的人表情似是对凡事不屑一顾的倨傲,又像是彻夜疲惫造成的微微迟钝呆滞,总之是那么淡漠,那么不温和。对自己也要是这般的表情吗?黄泉不由得下意识睁大眼睛想要看清自己,抿起淡朱色的唇。带水的银发垂落贴在他眼睛旁边的脸颊上,同他的皮肤一样的缺乏血色,由此那些掺杂着的艳红发缕便显得格外讽刺而不协调。
闭上眼睛用浴巾擦着滴水的头发,他昨天遇到罗喉了。
四年的时间究竟能够改变什么?其实还不到四年,夜麟打算与过去割裂。可那时他已经到了美国,忘掉罗喉,不可能。他的一生以为罗喉而改变,可是他留不住罗喉。他必须做个了断。
他昨天去找罗喉了。以黄泉的名义,罗喉没有见他,预料之中。安排这么一个矛盾的形式,无非想告诉自己一个决断。他不是夜麟,他是黄泉,也是只黄泉。黄泉与罗喉之间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再见,罗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