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活动了一下手腕,出了妖世浮屠的大楼。
问天敌,妖世浮屠首席财务官。能让他送到楼层的电梯间,真可算是礼遇有加。黄泉工作的一个重要部分就是和这一类人打交道,他们功成名就,自我感觉良好。问天敌如此,天蚩极业如此,罗喉也如此。在这一点上,他们没有什么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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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生而平等,具有不可剥夺的生命、自由和追求幸福的权利。
费城,美国历史最悠久的城市之一,以古建筑和交响乐闻名于世,独立宣言起草和签署的地方。
罗喉回到母校来参加他的校友会,中午,他接到了黄泉约见的电话。
把廊灯打开,明亮而不刺眼的光线照亮玄关。罗喉略侧过身让黄泉进来,他的手里端着一只方杯,里面浅浅地盛着淡金褐色的酒液。“有什么事坐下说。”罗喉想扶着黄泉的肩引导他坐到沙发上,可是后者却走的比他快。
“御武集团的母公司和子公司之间存在不公平交易这件事你知道吗?”黄泉问的开门见山。他把大衣的拉链稍微拉下,目光挑向罗喉。房间里温暖而舒适,罗喉的上身只穿了一件浅颜色的衬衫和一件灰色羊绒针织背心。
只是大略瞥了黄泉一眼,罗喉又继续在桌边不急不忙的倒酒。瓶口贴着杯壁,液体注入杯中既不会溅出也没有声音,只有在最后分离的时候才发出一声玻璃相撞产生的细小脆响。他点点头,“知道。”
黄泉顿时笑了一下,像是松一口气又更像是嘲讽,“你让人放出的话?就那么等不急了?”音量不大不小,显得一点也不激动或者特别惊讶,刚好让房间内的人都听得清楚,不知是他职业养成的素质还是早有预料。黄泉靠在沙发上,嘴角维持着笑的姿势,视线与走来的罗喉迎面相撞。
“与我无关。被人披露说明他做的不够好。”他将酒杯拿到黄泉面前,“邪天御武的位子做不长久了。”
犹豫了一下,黄泉接了杯子。“别忘了只要他还是董事长一天,就随时能让你失业。那些小股东再有怨恨我也质疑他们有帮你上位的能力。再说了,罗喉,你未必不会做和现任董事长同样的事。”
“邪天御武每礼拜要做一次血液透析,虽然便面上看起来他与正常人无异,但是他已经没有精力去管企业里的事情了。你是从哪听到这个消息的?”他坐在黄泉右手边的沙发上,两人的膝盖距离很近。罗喉靠在沙发上测度着黄泉。
“御武的对手。看来他们凑巧帮了你。”
从谈话开始到现在,罗喉的表情一直都没有认真起来。“妖世浮屠做的事又有什么分别么?把包袱甩出去转加到小股东身上。”他在这个温湿适宜的房间内已经待了一段时间,肤色均匀,气息平和。见黄泉早将酒杯一滴未动地放到了沙发边的按桌上,“还有什么事吗?”他问。
黄泉像是还在思索着他们刚刚的对话,十指交叉。他偏头用手掩着咳嗽了两声,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但气管在冷热空气的交替刺激后抑制不住。“为什么想要邪天御武的位置?荣誉、金钱、实现抱负的权利你都已经有了。”黄泉用手巾擦着手。
罗喉并没有介意黄泉的失礼和他的问题,但是他也没有关心黄泉的症状,因为还没到那种程度。过度的关心反倒对对方是压力甚至是触犯。“我不想被一个不如我的人管理。从他手里领工资让我觉得不舒服。”他说的柔和沉缓,又字字有力。
点点头表示了解。黄泉三天前刚随路演从新加坡回到纽约,现在身体还有点不适应。“三个兄弟都在管理层或者技术部门身兼要职……你布局了这么久。”他翘起嘴角,闭上眼睛相是要让思维暂时休整一下,但实际是更紧张的思虑。“明年的股东大会我会密切关注,看来要有董事会人事变动了。”睁开眼睛看向罗喉。说完话,他喉底发痒,忍不住又咳嗽了起来。该死。他嘲罗喉做了个暂停的手势,从大衣口袋里找出药片,右手拿起矮桌上的酒杯。他大概也犹豫了一下,可是淡金褐色的酒在台灯柔光穿透后色泽愈发的浅,像是什么无害的东西。黄泉用酒把药片服下了。
罗喉本来想拦下黄泉的手,可是对方的动作太快了。微皱着眉头看黄泉将酒杯放回原位,他很清楚,这种度数的酒对黄泉现在的身体有害无益,尽管对方只喝了一口。“你还是没有变,”罗喉叹了口气,“还是那么善于伤害自己。”
黄泉整理了一下衣服,“你想的太多了。”没有回避,他很自然地对着罗喉回答,尽管一口烈酒窜下喉咙烧的他疼得难受。
为了压制咳喘,他的思绪已经无法全部用在剩下的对谈上。黄泉有些头晕,往日在这个时候他还是很清醒,感冒、烈酒、困乏……什么都可以导致这样的不适。
“今晚留下来吧。”罗喉在他们讨论结束黄泉的身体离开沙发之前说。“现在到机场也只能搭乘明天早上的班机了。”的确,时间还差一刻钟到凌晨一点。
“我到楼下去开房。”
“住在这里又有什么不同?我不会对你怎么样。”他说的平静,可是这样的要求本身就能让人察觉到他的欲望。
黄泉嗤笑一声,“那我走又怎么样?”他站起身很挑衅地看着罗喉,然后转身。他听到身后追来的脚步声,在自己快走到玄关的时候手臂被人一把拽住。“为什么总是拒绝我?告诉我为什么。”前一句中,落后的嗓音还包含着些许压制已久的愤怒,但后一句中,他的情绪又似已完全回到那往日的深沉自持,只是要求一个说法而已。不知为什么,黄泉的心里复杂极了,一瞬间闪过叹息、讽刺、还有失望。他知道自己别着力挣脱不了罗喉的手,但是也用沉默坚持着拒不回答罗喉的问题。
“留下来,我不会勉强你做任何事。”
他们在相互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