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少艾倒也乖乖的任由朱痕拉着自己往外走,口里却依然忍不住小声抗议道:“我才刚刚来而已!”
朱痕根本不理会,拉着人径自就走了出去。他今晚喝得也不少,无形中使他性格中本来就不太多的耐心更加所剩无几。
会场另一边则凑满了一堆人头,边吃边喝,显然看这场醋海生波看的很爽。直到后来曹成渊过来加入,一群人还在快乐的看着大门嗑瓜子,根本没功夫搭理他。
“你们在看什么啊?”曹成渊莫名其妙的道,“为什么都不过去呢?刚刚我看到院长躲在墙角哭,说这次单身派对好失败,男的都跟男的在一起,女的都跟女的站一堆,根本都不来电。一起过去找那帮女孩聊聊天嘛,就当是做好事安慰一下院长喽。”
“谁叫他那么三八,活该!”
“干嘛要安慰啊,他也不是完全失败……好歹还是凑成一对了。”
曹成渊瞪起眼睛,左顾右盼道:“有一对了?在哪里??我怎么没发现??”
陈毓鸣咧嘴一笑,指了指门口道:“刚刚走。”
六.AllIwannado(下)
深夜的街道有种透明的寂静,长长的一条路,浸没在夜风中仿佛没有尽头,只有一串蓬松模糊的路灯光温柔的生长着摇曳着延伸到不知名的远方。时间在某处被截住了,静止的空间里只有两个人分外清晰的脚步声,如同一块坏掉的钟表只能听到清脆的咔嗒咔嗒的时间流逝的声音,却看不到钟表指标的移动。是一种会让人恍惚起来的安宁。
手腕被攥住,走路根本不用看前面,左右脚交替向前的动作也完全可以依靠本能来完成,加上刚刚灌下的酒此刻正在大脑里云蒸雾绕,纵使睁开眼也是稀里胡涂,于是有人索性就真的放任自己恍惚了起来。直到后来因为走路不抬脚被绊了一下,一头撞到前面拉着自己的男人的手臂上,此人才勉强撑起眼皮,一边茫茫然左顾右盼,一边口齿不甚清晰的咕哝道:“……到了?”
朱痕回头看看他,啼笑皆非的同时突然有敲那脑袋一下的冲动:“走在路上都能打瞌睡,你是猪变的吗?”
“就算是,今天也不是月圆之夜,不会现原形。”那家伙显然尚未回魂,说出来的如同梦话。
不知不觉已经走了很久,这种时候还握着他的手腕,怎么看都有些奇怪。朱痕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就不假思索的松开了手指,但看到慕少艾的手一下子仿佛毫无依托毫无知觉一般坠下去,突然又有点莫名其妙的抱歉,尤其是当他发现慕少艾因为这个动作而彻底清醒了过来,就像所有从睡梦中突然惊醒的人那样,脸上瞬间掠过一点茫然表情的时候。
为什么一定要等到松开手指的那一刻,自己才会意识到原来刚刚丢掉的东西其实很重要?那些焦躁的不知名的情绪一直堵在胸口,每每想要宣泄却始终不得要领,就好像在盛夏的夜晚坐在客厅里开着所有的窗户,书和报纸还有杂志全都在那个闷热的空间里纷乱的飞扬着叫嚣着,抓住这一本却又错过了更多。
他有些尴尬的看着慕少艾将手自自然然的收进外套口袋里,平静的看着前面走路。然后两个人就开始说一些很愚昧的事情,比如曾在大学时穿着破了三个洞的很久没洗过的球袜去女朋友家见家长,以及毕业旅行与死党合影时,一人持一根树枝摆出绯村剑心的造型作拔刀对决状,还有第一次做饭时拎着菜刀杀气腾腾的满屋子追一只鸡等等。到最后两个人都笑得东倒西歪,一边不甚清醒的继续往前走着,完全忘记了当初究竟是为什么会快乐成这样。
因为酒精的关系,一直感觉到微妙的兴奋和愉快,眼前空寂的世界变得可爱亲切,大朵蒲公英一般的暖黄光线松软的飞扬下来,在这样的轻飘飘的愉悦中,明亮放肆的大笑或是爱上一个什么人都并不是太困难的事。他注视着他,不知怎么的就突然想起他在家常穿的那件白色的旧棉布T恤,舒适的触感自然的内在单纯的色调,一切他都喜欢。
半夜发神经走回家的代价就是当终于跋涉到家门口时,两个人都只剩下喘气和笑的力气。对视的时候大脑还是异样的兴奋着,仿佛有另一个自己正急切的凌驾于身体之上,愉快得力不从心。
挪进电梯以后慕少艾伸手去按关门的按钮,而朱痕也在差不多的时候从他身后伸手去按14楼的钮。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慕少艾微微吃了一惊,耳际还残留着温柔的呼吸落下时的清晰感觉,他下意识的偏过头,这才发现,自己几乎是被半环在朱痕的胸前。极近的距离里,他什么都看不到只看得到他,那双沉凝如湖的深暗眼眸里带着些许薄醉之后的潮气,清晰的反映着他的样子。
他潦草的笑了一下,随即很快重新回过头去。从朱痕的角度,只能看到银色头发遮掩下的耳周泛起了淡淡的绯红,欲盖弥彰的赧然,使得这个狭小逼仄的空间骤然变得干燥而憋闷。在电梯上升的过程中,两个人都不太自然的保持着沉默,直到走出电梯以后,朱痕才微微笑着开口道,“……要回去了?”
“嗯。”他没有看他,唇边衔着极轻微的一丝笑意:“家里那只小的还等着跟我算帐。”
朱痕挑眉,半真半假的道,“他今晚不是已经把你借给我了么?”
他不置可否的笑笑,有些心不在焉的:“哎呀呀……小孩子通常都比较健忘,你记得的东西他可未必记得。”
“那么你记得吗?”朱痕咄咄逼人的跟上一句道。
正在这个时候,走廊尽头突然传出轻微的响动,两个人下意识的抬头看前面,就见一个很高的男人正从慕少艾家走出来。虽然个子不小,看起来却只像是一个大孩子,身上穿的是简单的白色帽衫,黑发黑眸,清爽干净得像个高中生。朱痕还在观察,身边的家伙却已经几步走上前,微微惊讶的喊道,“羽仔?”声音里有着明白无误的欢喜。
这一声“羽仔”令两个男人都皱起了眉头,当事人却浑然不觉,只顾压低声音跟人劈里啪啦说个不停,一边又把自己家的门给推开来,不由分说拉着人就进去了。在听到门哐的一声合上之前,朱痕只来得及捕捉到慕少艾微弯明亮的眸子中盛得满满的笑意,以及那个年轻男人闷闷的“麦叫我羽仔”的回应。有些青涩的别扭,然而还是乖乖的任由那人拉着自己重新走进屋去。
朱痕不禁气结,心想这家伙还真是见到一个就不管另一个。不过话说回来,这好像还是第一次见到慕少艾的朋友……唔,姑且认为是朋友吧。最普通的那种,即使称呼得如此亲密,并且还一直在家里等到刚才,见到人以后就又给拉回去促膝剪烛聊半夜——好吧,这些都不是重点,他唯一想表达的只是现在真的已经很晚了,那个人难道不用回他自己的家去??
他懒懒的掏出钥匙打开门,走进家后,看到的第一个场景是自己的所有靠垫都被扔得乱七八糟,而那只没有耳朵的小瘸猫正在沙发上快乐的磨着爪子,屁股翘得高高的,瓶刷一样的尾巴笔直的竖在空中。见到他回来,益发磨得卖力起来,配合上那种令人牙痒的声响,起劲得不得了。
朱痕扶着额头冷静了几秒钟,从地板上捡起靠垫给它一一放回原本的位置,随即便打开冰箱找出一盒牛奶来,拆开纸盒子,慢慢的倒进屋角放着的猫食碗里。鲜艳的橙色小碗,另一只盛水的则是明快的柠檬黄色,典型的只属于小孩子的那种热热闹闹的品味。朱痕记得当时在超市买猫具的时候,小家伙抱着这两只碗冲着他笑得一脸灿烂,另一只手捏着一只毛茸茸的海豚玩具,用一种很有分寸的商榷语气对他说,“你觉得猫猫会喜欢这个见面礼物吗?”
孩子把那只海豚玩具一直送到他的鼻子前面,他抱着满手的猫沙猫粮,被迫跟那只海豚对视了几秒钟,视野的空隙里嵌满了孩子的笑容。他于是腾出手来接过海豚,头也不回的去付帐,一边答了一句“也许。”这么说着的时候,他突然感觉自己其实有些像慕少艾——或许是被他不自觉的感染,或许事实上这不过是他自身潜藏着的另外一面,但不管怎么说,这种相似是令人愉快的,因为可以如此自然而然。
结果,那只海豚被小家伙抱了回去,不知这个小滑头是真的忘记了还是根本就拿猫猫当幌子,反正那只可怜的猫至今也没能见到这个见面礼物。因此而导致它闲极无聊,在屋子里大闹了整整一天——问题是,本着尊重物种习惯的原则,要磨爪子也不是不可以,但那个小鱼形状的猫抓板明明已经挂在屋角上,它怎么就偏偏看中了脆弱的沙发呢?!
他还在出神的看猫喝牛奶,门铃却忽然响了起来。已经是凌晨了,会在这种时候来打扰的应该只有隔着四道门的那一大一小两位;但从刚才的所见所闻来看,这种可能性又实在不太大。在走过去开门的时候他一直这么想着,因此在打开门看到那笑得一模一样的两只之后,心中顿时升起了一种不怎么意外但又的确很意外的复杂感觉。
“那个……他吵着要来看猫,否则就不让我睡觉。”慕少艾笑得很无奈,“我想既然都没办法睡,索性把你也拉下水算了——所以抱歉得很,你目前恐怕是必须再清醒一阵子了。”
“你一定不会生气的,对不对?这是你欠我的人情哦~”小孩子笑嘻嘻的仰头看着他,一脸狡黠的无辜,一边举起手上的蓝色海豚玩具说,“我来给它送东西,昨晚忘记了。”
他把这两位煞星让进门,一边伸手狠狠的揉小家伙的脑袋:“小子,你难道不用睡觉的?”
小家伙躲闪着他的手,不耐烦的答道:“明天礼拜六学校放假啦——喂,你能不能不要每次见面就揉我头发?我好不容易才把它梳成这样!”
“呼呼,正所谓一报还一报。”慕少艾跟在后面幸灾乐祸的笑,“九少爷,你终于也有机会尝尝被人折腾头发的滋味了,可喜可贺。”
“明天我就去把头发全部剃掉!”小孩子冲着两个大人龇了龇牙,随即便将注意力全部放到猫身上去了。朱痕转过身,注视着慕少艾,仔细的斟酌了一下随即开口道,“……我记得你似乎是应该有客人的?”
慕少艾笑笑,不甚在意的答道,“我带小家伙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