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人走得远了,他才轻摇着折扇,一脸怡然地说道:“送你个小礼物,希望你能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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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楼大堂一阵乱响,几个年轻力壮的青年正在围殴一名蓬头垢面的潦倒大叔,几个人边啐边骂,还有更多的人加入了围殴的行列。
潦倒大叔既不恼,也不见反抗,只抓客人饮过的残酒来喝:“古来圣贤皆寂寞,众人皆醉我独醒。哈哈哈!哈哈哈!”
赌楼内的庄家和小二,甚至场内镇场的大汉,都似乎对面前的场景视而不见,见怪不怪,当然,也更像是懒得多管闲事。
“大哥,向您请教一下,眼前这是什么情况?”陈欺霜拉着围观的人打听着。
被他扯住的男子回头,先是被面具吓了一跳,当他看到陈欺霜的身形,听到他的声音,就认定他是一个跟家人逛庙会误闯进来的小孩儿。
于是,好心地劝解道:“你还是别多管闲事了,此人是个资深赌徒,没救了,帮不得!”
陈欺霜从众人乱七八糟的劝解中拼凑出了信息:一个穷困潦倒嗜酒如命的赌鬼,逢赌必输,却又欠债不还。自从某日,同为赌徒的他的债主,因为泄恨而踹了他几脚后,一下午不顺的牌运却立马开始好转了。
反倒是曾经因为可怜他而给过他帮助的赌博者,各个却被霉运缠身,没办法再从赌局中赢得哪怕一文钱。
“有人说他是被衰神附身了呢!”有人向陈欺霜解释道。
“所以说,打他打得越狠,霉运去的就越快。”另外的人插嘴道。
陈欺霜道过谢,拨开众人就向潦倒大叔走去。
“哎!你不信邪么?可别多管闲事啊!”最开始劝解陈欺霜的人在背后喊他。
“或许他也是想转转运气,洗洗晦气呢?别管了,年轻人,让他吃点苦头也好。”
——有谁愿意天生倒霉?又有谁愿意终生不幸?归根究底,也不过是机缘巧合下的命运捉弄罢了!苍天笑看终生历经苦辣酸甜,受尽八苦折磨,求来求去,也不过求得个闭目塞听,从此解脱。
“你!站起来!”陈欺霜一下推开打人的青年,将潦倒大叔从地上一把拉了起来。
“你、你谁啊?你不知道他会传染霉运么?”打人的青年之一吆喝着。
“对,他是灾星,活该挨打!”另一名青年也指着潦倒大叔骂骂咧咧。
“哈哈!我是灾星!我是祸端!是我让周围的人都跟着我倒霉的!骂得好啊!骂的好!”潦倒大叔晃晃悠悠地只顾将酒往嘴里灌,又开心地狂笑了起来。
“啪!”一声脆响抡在了刚才叫嚣着别人“活该挨打”的青年的脸上,陈欺霜一手扯住了潦倒大叔,一手掏出绢帕擦完丢掉,“打你可真脏了我的手。”
“你!”周围的几个青年围作了一团,还想趁人多势众一拥而上,却被陈欺霜迅疾地出脚,将几个人统统踹翻在地。
几个人吆喝着挣扎起来,还要再次上前,却早有大堂管事,领着一群打手,上来拦住了。
“走!我带你去赌一把!”陈欺霜扯住潦倒大叔的后衣领,带他直接纵身跃到了二楼,一路将人拖着带回了僻静的雅间。
“你帮了我还敢赌?你没有听过传言?看来你还是太年轻气盛了。等你活到我这个年龄,自然会明白‘世事无常,生不由己’这句话的意思了!”潦倒大叔耍赖似的仰躺在雅间的地毯上,紧抱着酒壶不撒手,喝得到处都是。
周钰恒原本依旧坐在帘幕后的琴座上,悠悠然地屈指拨琴,琴音中高山流水、鸟语花香,滚滚红尘翻涌似浪,似有未竟之意。
听闻潦倒大叔之言,琴音陡变,铮铮作响,尽显杀伐之气。
周钰恒泠泠的少年音也随之自帘后传了出来:“‘世事无常’本就是常理,‘生不由己’,便要苟活?蝼蚁尚且贪生,蚍蜉亦要撼树。人若活得卑颜屈膝,任人侮辱践踏,那与待宰的牲口,又有什么不同?!”
“说得好!”陈欺霜大声地赞叹着,一把抓过了骰宝,放进去三颗骰子,快速地摇晃了起来,“别的我不会,就比大小吧!我运气一向不好,所以也从不在乎输赢。”
“我不知道你是因为遭遇过什么大的变故,才将自己折腾成了这个样子。
你想死,我可以帮你。
但是,如果你不想死,只想活,那为什么不活得更肆意潇洒一些?
什么众人皆醉我独醒?既然你是清醒的,是对的,为什么不能坚持下去?”
陈欺霜按下骰盅:“来!是大是小?输了的人罚酒,赢了的人必须挺直脊梁堂堂正正地活下去!”
“哈哈!你不知道我是逢赌必输么?为什么听你的语气,似乎是我这局已经赢了?”潦倒大叔,大声笑着,翻身坐了起来,抓起酒壶豪饮了一口。
陈欺霜也笑了,笑声从面具下传出来,声音清晰无比:“反正我也没有损失。更何况,我不信一位饱读诗书又内力深厚的人会研究不透、听不出赌局中的技巧,逢赌必输?除非,是你不想赢!”
潦倒大叔闻言放下了酒壶,坐直了身体,表情严肃地盯着骰盅:“我选大!”说着探指向骰盅抓了过去。
周钰恒从帘后屈指,琴弦发出“铮”地一声脆鸣,挟着气劲击碎了陈欺霜面前的赌盅。
三颗骰子依旧滴溜溜地旋转,两股气劲在无形之间,相互缠斗,骰盘内不断发出“嗡嗡”的低吟声。
骰子依次停止了转动,三个六点停住了。果然是“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