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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声无息的回到房内,尚来不及喘口气,便听得一阵仓促的敲门声。
「侯。」
「发生何事?」
「监视者说王下令,都城中的每一户都要接受搜查,监视者正在廊外等待。」
拂樱略蹙了下眉,尚未开口回答,便听见枫岫低声道∶「你现在反悔,将吾交出去还不迟。」
拂樱的回答是给了枫岫一记几乎让人当场结冻的狠瞪,愤也似的用力拽著枫岫往床前走,迅速脱光枫岫一身湿透的衣衫,随手藏进床下,将枫岫推至床上,而後匆匆褪去自己的上衣,只以外袍随意披覆在肩上,在床沿坐下。
将枫岫拉过来趴覆在腰际,以被子半覆住,以刻意布置成暧昧的场景,拂樱才扬声道∶「进来吧。」
片刻後,房门被缓缓推开,监视者神情恭谨的略低著头走进房间,却在瞥见坐在床沿,半裸著上身的拂樱,以及正趴覆在拂樱的腰间,看似浑身未著寸缕的人时一怔,连忙匆匆收回视线。
「深夜打扰侯,属下深感惶恐。」
拂樱淡淡道∶「深夜执勤,你也辛苦了。」
「属下告退。」
目送监视者离开後,拂樱暗松了口气,连忙揭开被子,迅速检视枫岫的伤势。
虽然太息公为了将枫岫击出,灌足了邪气的一掌,再加上撞破穹顶的剧烈重创,令枫岫浑身多处骨折,但是对枫岫而言都算不上是真正的大伤害,咒世主的极招,造成炎流之气在体内流窜,才是真正致命的伤害。
若不尽快吸出咒世主的极招灌入体内的邪气,让它继续流窜周身重创肺腑,终将衰竭而死。
正想运功逼出枫岫体内流窜的邪气,却冷不防被握住手腕,拂樱低头望去,对上的是一双淡然无波的眼眸。
「既然你已做了选择,就好好做佛狱的凯旋侯。」
没有料到枫岫会如此说,拂樱沉默了片刻,淡淡道∶「你当真甘心死在此?你是为了南风不竞而来的吧?他尚在王的手上,难道你不想救他?」
「苦境中原并非只有吾一人关心天下,也不是吾一人之责任,况且援救之人随後便将赶至。」枫岫说著略扯了下唇角,强打起精神道∶「当初吾费尽心力,从四界到苦境中原,只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为雅狄王伸冤,并且藉此揭穿四界高层不为人知的阴谋。如今吾心愿皆了,已无牵挂,是生是死,於吾并无不同。」
稍早在湖面上听闻枫岫以著犹如神智不清的呓语,说什麽与凯旋侯并不相识,枫岫主人只认识拂樱斋主时,心底一瞬间说不出的怪异与郁闷,对著眼前了无生趣的枫岫,益发浓重,更多杂了几分不知所措的心慌。
不归路一战也不过是两个月前之事,短短两个月,枫岫却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两个月前与他不相遑让的执著,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只剩下事不关己的漠然,无论是之於生死,或是之於两人之间的感情,都太过平静,平静得令人恐惧。
不知枫岫的转变是为了何故,拂樱蹙起黛眉,仍是不愿就此相信枫岫确实已全无挂念,心念一转,语气骤变,语气冰冷的嘲弄道∶「将责任推给别人,如同懦夫一般逃向死亡,这就是你承担失败的方式?」
体内激烈冲撞的气流,不断地磨耗精神,枫岫疲倦的闭上眼,以著几如叹息的声音说∶「拂樱与吾相识百馀年,虽然吾在他面前所展现,并非全是真实的自我,但是有一点,枫岫从来不曾刻意隐瞒┅┅吾确实是天性疏懒之人。」枫岫说著微扯了下唇,「能够一睡不醒,也算是上天成全吾这一生最後的心愿了。」
瞪著语罢迳自闭目小憩的枫岫瞧了半晌,见枫岫不仅没有自我疗伤的欲望,甚至还卸去护身的真气,似乎真的打算就此长眠不醒,拂樱顿时一阵无来由的火气,直往心口烧。
忍著想给枫岫一阵好打的冲动,拂樱沉著脸,又在床边坐了半晌,枫岫还是一声不吭,终於忍不住唤道∶「枫岫。」
躺在床上的人不理会他,依旧兀自闭眼休息,不知是否睡著了,拂樱蹙紧黛眉,伸手欲拍枫岫的手臂叫醒他,指尖一触及枫岫的肌肤,顿时被指下的高热一惊。
被枫岫的话惹恼,全部的心思都绕在枫岫毫无求生意念的想法,倒是忽略了枫岫身上急需处理的伤势。
虽然被枫岫的话惹得一肚子的火气,直想乾脆拂袖而去,但是既然已决定插手,半途而废又不是他的作风。又瞪著枫岫的脸看了一眼,拂樱在心里嘀咕著问候了枫岫家祖宗十八代後,依旧认命的扶起已陷入昏迷的枫岫,运功替他驱除体内的邪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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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承受不了体内流窜的炎热邪气造成的剧痛,再加上体力耗尽,枫岫便彻底失去知觉。
不知睡了多久,醒过来时,入眼的是昏黄的午后光线。
原来他还活著。
枫岫想撑坐起身,却起不了身,勉强略撑起颈项往下看,双手都固定著厚重的支架,胸口一阵凉意隐隐漫开,鼻息间隐约可以闻到些许药香,看来应该是全身的外伤都被处理过了。
侧过脸想打量房内的摆设,不意见到拂樱正坐在床边的脚踏上,一手撑著额际,一手搁在床沿,兀自陷入熟睡中。
盯著拂樱瞧了片刻,对於两人之间因为立场对立而无法有结果的感情,已不愿再想,枫岫暗叹了口气,收回视线,反正动弹不得,索性将昨夜发生的事拿来细细思量。
昨夜拚尽全力一击却依旧失败,当下原以为必定将落入咒世主的手中,未料突然出现的太息公骤然出手,虽然加重了他的伤势,却也令他脱出了重围。
他当时伤势沉重,南风不竞亦同样,根本无法逃出生天,太息公的一掌,若只是想要杀他,未免多馀。太息公出手,必定不是为了取他性命。
既然不是为了取他性命,太息公身为三公之一,与做为凯旋侯的拂樱一般,佛狱视为必杀对象的自己,对太息公而言也是应当除去之人,是什麽能让太息公愿意冒风险,自咒世主的手下救他一命?
他手上毫无太息公需要之物,就只有拿命去和师尹做交换,也许还能派得上些许用场,施恩於他,并没有什麽利益可取,那麽唯一的可能,就只有太息公想拉拢拂樱了。
在写作荒木载记时,他曾经侨装游历四界,因为对於火宅佛狱的三公议事制度颇感兴趣,特别费了些精力去探听详细的情况。当时便听说,佛狱三公里的公与侯一向感情不睦,太息公处处与凯旋侯针锋相对,常在三公会议上与凯旋侯大唱反调。
拂樱在苦境与他朝夕相对时,虽然对於佛狱里的人事物很少谈论,但是在提起太息公时,言语间掩饰不了的生疏,他与太息公交恶应该不是空穴来风之事,而且显然太息公是主动挑起事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