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回到苦境的拂樱斋时，天色已晚。

揣在怀里的玉匣，盛装著耗费上千年的苦心才凝结而成的心血，也是他奔走数十年，终於寻得的一线希望。

美梦的重量太过轻，彷佛只是幻觉。

枫岫在小免转前转後忙碌准备晚饭时，不自觉的再三摸了摸心口，藉著隔衣料仍能感受得到的玉匣凉意，确认它确实存在。

虽然相信九尾狐提供的方法，应能将拂樱唤醒，但是却还是止不住的忐忑。

一顿饭食不知味的结束，不想在事成前让小免知情，怕是小姑娘激动过度，反而平添风波。枫岫一直强作若无其事的模样，直到夜已深，小免也回房就寝後，又在屋外独自对著头顶的明月兀自出神了半晌，才缓缓踱向自己的寝房。

推开房门，自窗外斜透入室的月光，洒落在正躺在靠窗的榻上的人身上，在他的全身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银色光辉。闭著双眼的拂樱，气色红润，神情平静，像是只是偶然打了个盹。

却一睡就是三十年。

枫岫撩起衣摆，在榻前的踏脚处随意而坐，侧过身看向睡在榻上，彷佛随时可能会醒的人，小心翼翼的拿开一朵朵放在拂樱枕畔的樱花。

虽然在昏迷之中的拂樱应是对外界事物全无感知，但是小免还是每日必定将以绢布盛得的落花，小心洗净後，一朵一朵仔细的摆满拂樱的枕畔，像是在执行专属於她的祭神仪式，虔敬而真诚。

虽然知道这些花都是小免希望沉睡不醒的拂樱能感染上些生气的努力，但是不希望容易凋零的落花，成为拂樱清醒後第一个入眼的景色，枫岫还是将所有的花朵悉数洒至窗外。

算准了时刻，打开玉匣，取出匣中的内丹。本是吸收日月精华修练而成的内丹，感应到月光，旋即绽放出夺目的银辉，彷佛自有生命。

枫岫先扶起拂樱，小心的轻含住内丹，而後吻上拂樱的唇，藉此帮助他吞下过渡至口中之物。

吞下内丹後，有半晌全无动静。

枫岫屏息紧盯著拂樱瞧，过了不知多久，拂樱原本披散在枕榻之上的粉白色长发，倏地化成了带著绿色的墨色长发，原本绛色的唇也骤然转成银青色，额上更浮现了火焰般的纹印。

无法确定这是否是拂樱再次魔化的迹象，枫岫虽然心里著急，还是只能暂且静观其变。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拂樱的额上，颈上，手上，处处皆沁出了一层细汗，多年来一直平展的眉心，第一次有了明显的痛苦之色。

枫岫匆匆取出绢帕，小心的擦去拂樱不断沁出的汗水，指尖触及拂樱的肌肤，才发现他浑身透著异常的高热。

虽然担心拂樱的情况，但是三十年来不管他与素还真等人使出何种方法，皆毫无反应的拂樱头一次对於外力起了反应，仍是令枫岫精神大振。

「拂樱，你听得到吾的声音吗？」反覆安抚也似的轻抚著拂樱因为痛苦而青筋暴起的手臂，枫岫低声喃道∶「吾在等你回来，快醒过来。」

一次又一次的呼唤，拂樱始终没有回应，只是兀自与痛苦拉扯。

持续一个时辰的骇人高热後，高温渐渐褪去，一头墨色的长发，又缓缓褪回了粉白色。榻上的人痛苦的神情也渐渐平静，只有呼吸的起伏比平日更为激烈。

枫岫屏息又等了近一个时辰，拂樱仍未转醒。穿梭空间带来的疲倦，已先撑不住的袭上。

＊＊＊

不知睡了多久，隐约觉得脸上似乎有什麽在骚动著。

枫岫先是恍神了片刻，睡前的情景缓缓倒流回脑中，猛地睁开双眼。

入眼的室内，已是天光大白的景象。

「醒了？」头顶传来一句相当平常的问话。

虽然期待这一天已非常久，但是它真的到来之时，却反而令枫岫感到了难得的几许畏怯。

带著几许不敢置信的迟疑，缓缓抬起视线，直到已坐起身，正低头看著他的人进入视线。

「拂┅┅樱┅┅」激动得几乎发不出声音。

让枫岫瞠著双目盯著瞧了半晌，拂樱终於忍不住站起身，掩饰著不自在的走向房门口，一面低声道∶「吾方才似乎有听到小免那丫头的大叫，不知道发生了何事，真是让人不省心┅┅」

赶在拂樱打开房门前，按住房门，拦下已站在房门口的拂樱。枫岫先是抬手摸了摸拂樱的额头，又摸了摸拂樱的脸颊，想再往下，却被拂樱一把抓住手。

睽违数十年的相逢，没料到枫岫无预警就是一阵上下其手，拂樱臊红了双颊，没好气的低斥道∶「你这是在做什麽？」

不理会拂樱的尴尬，枫岫只是放不下心的急切追问∶「你现在觉得如何？可有哪里不对劲？」

第一次见到枫岫如此失态的模样，拂樱虽然心里感动，却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呐呐道∶「没有。」

枫岫原本别无它意，拂樱一直阻挡他的碰触，这才注意到了拂樱的害臊。见拂樱一脸困窘得手足无措的模样，好笑的打趣道∶「你与吾早已裸裎相见，还需要如此生份吗？」

见枫岫一脸掩不住的促狭，拂樱暗自翻了下白眼，皮笑肉不笑的回了一句∶「吾只是不想和某个白日宣淫的无耻之徒同流合污。」

从拂樱的举止，料想拂樱应无大碍，枫岫总算放下了一直悬吊著的心，也终於有了开玩笑的兴致。

「原来如此。」枫岫微颔首，一脸受教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