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收拾好之后,便在南宫神翳的眼神授意之下迅速离开了病房,可是没过一会儿又折返回来,也不是空手,满满两大袋子的零食,还有一些连环画之类的小人书,放在床头边的柜子上之后,这才真的离开了。
阿九因为这个人突然的靠近而好像吓了一跳,不由得往南宫神翳身边缩了缩,南宫神翳自然地圈住了阿九,一只手还轻轻拍打着阿九的背部,似乎是在安抚他。
等到确定房门关上,不会有人再闯进来之后,阿九才伸手戳了戳床头柜上的袋子,“大叔,这些都是你要吃的吗?”好多零食啊,阿九吞了吞口水,要是被少艾知道,肯定会被念的。
南宫神翳默,刚才是谁想着这小孩伶俐的?他南宫神翳看起来像是喜欢吃零食和看小人书的人吗?这个阿九同志,真是一点眼力都没有。
“我可以分你噢。”南宫神翳用一种自己听起来都有点鸡皮疙瘩掉满地的语调诱惑着阿九小朋友。
阿九戳到了连环画,神情一下子明亮了起来,“那我也可以看这些吗?”
南宫神翳点点头,“当然可以。”拜托,这些幼稚的小人书本来就是买来给他的啊,不过有几本他以前逛书店的时候也有翻过,是根据世界名著改编的连环画,精良得很,小孩子还是需要接收一些高质量的文化知识的嘛。
很好,南宫神翳十分自信地作着自我鉴定,他真是太适合教养小孩了!五星满分好评!
“这本,少艾答应我生日的时候要送我的!”阿九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似的,连带着语调也雀跃了起来。南宫神翳却是在心里咯噔了一声,抢了慕少艾的主意,会不会被揍啊?
阿九没有注意到南宫神翳变幻莫测的表情,只是自顾自翻得很开心。南宫神翳见阿九这样欢喜,便拆了盒果汁,插好吸管,递了过去,“来,喝这个。”阿九叼住吸管,习惯性地往南宫神翳身上蹭了蹭,“大叔,给我念这个好不好?”
再怎么伶俐,也只是个小孩而已,阿九认字的数目并没有多到能保证他畅通无阻地独自进行阅读。意识到这点的南宫神翳更加觉得自己的存在是十分必要的了,伸长了脖子瞄了一眼阿九捧在手上的书,清了清嗓子,“拿过来给我。”
阿九喝了一大口果汁,又挑了几样爱吃的塞进嘴巴里,便眼睛亮亮地面对南宫神翳坐好,好在他个头小,窝在病床上也不算挤。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颗小小的星球,那上面住着一位小王子,王子有一朵美丽的玫瑰花……”南宫神翳的声音是低沉浑厚的,在此之前他从未这样给别人讲过故事,生意场上的谈判、公司里的发号施令,他的声线一直给人十分凌厉且压迫性十足的感觉。南宫神翳念着念着就有些恍惚了,明明是自己的声音,在这安静得病房里低低回响着的时候听起来却有些陌生。
故事不长,阿九却听得很认真,直到南宫神翳把书合上,阿九还是眼睛亮亮地盯着他看,南宫神翳好笑地问道:“那么请问阿九同志,你可有什么听后感呀?”慕少艾要是在这儿的话一定会刮目相看的,没想到啊没想到,堂堂翳流集团的董事长,被人半戏称半敬称为翳流教主的南宫神翳,居然也会有当幼儿园老师的潜质。
“大叔,小王子一定很伤心吧?”
南宫神翳点点头,“不过这只是故事而已,你也不要太当真。”
阿九并不是太能理解南宫神翳话里的意思,兀自皱着小脸,过了好一会儿,才低低开口问道:“大叔,你会死吗?”
南宫神翳愣了一下,费了很大力气才消化了阿九的问题,正琢磨着怎么给这小孩科普人世生老病死这个大课题呢,阿九就抢在他前面再次开口了,“少艾……也会死吗?”
明显感到不对劲的南宫神翳伸出手,又拍了拍阿九的肩膀,“怎么了?”
阿九的神色有种不属于孩子的隐忍的哀戚,看得南宫神翳心惊胆战,不禁又重复问道:“阿九,怎么了?”
吸了吸鼻子,阿九的双眼晶亮晶亮,“我爸爸妈妈死了,笏叔叔说,死了就是再也看不到了。”尽管早就知道阿九的身世,但亲耳从他嘴里听到的这一刻,南宫神翳还是忍不住震惊了一下。
“幼儿园里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妈妈……不对,之前我跟大叔说过的那个圆儿啊,就只有爸爸,我就只有少艾。”阿九像是在思考着什么重要问题似的皱起了眉头,“圆儿说,人都会死的……大叔,少艾以后也会死吗?如果连少艾都死了,我是不是就什么都没有了?”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南宫神翳就隐约觉得阿九眉间有股郁结之气,现在看来他终于明白了,那是因为过早经历了死亡,虽还不算完全懂得死亡的意思,却也知道惧怕了吧。
“爸爸妈妈死的时候,有好多穿着黑衣服戴着小白花的叔叔阿姨,他们在那里走来走去的,我就躲在帘子后面,没人过来跟我说话。”
直到那个清瘦俊秀高高大大的男人,挽着袖子,弯下腰蹲了下来,对他伸出了手,问他,阿九,你还记得我么?
小小的人儿睁大了眼睛想要看仔细,还好,是认识的,那个总用麦芽糖哄他玩的叔叔,那个他从来不喊叔叔只喊少艾的男人。
阿九突然鼻子一酸,可是妈妈说男子汉有泪不轻弹,所以他只是吸了吸鼻子,伸手讨要抱抱,然后说,少艾,回家。
第三十九章
南宫神翳愣住了,从前的他绝对不会想到以后的某一天里,他居然也会有和一个小鬼头心有戚戚焉的时候,如果早知今日,当初就要多修习一门如何安慰小鬼头的课了。
嗯,下次回母校的时候可以建议校长开通这门课程。
……这个小鬼头,跟幼时的自己,应该挺像的吧?
南宫神翳记不起小时候的自己是什么样子了,据说人的记忆最远只能追溯到六岁,父母去世的时候,南宫神翳还在幼儿园里吸拉着鼻涕蹲着,所以即便后来被人称赞记忆力多么的强,即便再怎么努力去回想,南宫神翳也是再也记不起那对给了自己生命的逝者究竟是什么模样了。
某次和外公、醒恶者一起吃饭,两位长辈多喝了几杯,醒恶者便笑着说起了第一次见到南宫神翳的时候,小娃娃是多么的警惕,多么的不肯与人亲近。醒恶者只是想摸摸他的头而已,就被南宫神翳结结实实地咬了一口,手背上都是牙印。幼童虽小,牙口却是好得很,那排牙印足足在醒恶者手背上顽强生存了一个星期才渐渐淡了去。
外公也笑着接过了醒恶者的话,数落起南宫神翳小时候有多么的不好带,整个就是一破坏大王。刚来的那天,他总是抱着一家三口的合照,死活不肯撒手,也不肯让阿姨帮忙洗澡,见人就咬。那段时间里,来往南宫神翳家里的大人,几乎没有谁能幸免于咬的。
老人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眶,“也不知是遗传了谁,脾气那样的犟,几乎让我短命了二十年。”
那是慕少艾离开后,南宫神翳自我放逐了大半年的某一天里,外公的生日,老人家说不想大肆操办,就叫来昔日的得力爱将、现在辅佐南宫神翳的醒恶者来家里,一起吃个便饭。
就算外公不说,南宫神翳也知道他老人家是担心了,饭桌上陪着笑,吃得也比平常多了点,就算被数落也不回嘴,好脾气地应是,时不时地替两位长辈布菜斟酒,做足了孝子贤孙的范儿。
父母啊……南宫神翳就算再无印象,也知道这两字对于一个只有五六岁的小鬼头来说,有着怎样无可取代的意义。
慕少艾待阿九再好,他也还是会害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