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树下的豪饮,张灯结彩的街道上结伴而行,嘈杂一片里四个人的声音分外明显……
洁净柔软的布拭过刀锋,视线亦如刀。
三下敲门声后,响起一个熟悉的温润儒雅的男声:“军师大人。”
“何事?”
“自然是有事相商。”
“进来。”
赤羽收刀放在架上。久久不闻开门声,他正奇怪,一团人影从窗口跃了进来。温皇逆着光,一身蓝衣染上黑暗的颜色,几近深青。“军师大人。”
“有门不走,翻窗而入。本性难移。”赤羽压下上扬的嘴角,所幸室内光线昏暗,温皇看不见这一变化。
“夜半幽会,翻窗正是情调所在。”
赤羽哂道:“你一介降士,闲情逸致倒是和在神蛊峰上一样多,本师却不然。有事速禀,无事退下,我不计较你这次。”
温皇不动如山,一双弯月般的眼眸笑意依旧:“军师大人的事当然是头等大事。我见你形容傺侘,特来关心。”
赤羽背过身,“你可以退下了。”
言语之间有意拉开二人距离。他是西剑流军师,温皇是一个出卖朋友换取性命的降士。
温皇道:“军师大人对我尚有疑问。”
“正确。我放正在查探忆无心的消息,忆无心乃无名小辈,何以成为拿下苗疆的关键,该不会又是你声东击西之计。”
“论声东击西,谁也比不上军师大人你啊。”他不是月牙泪,没那么容易被移开注意力,赤羽心事为谁他一清二楚。
罪魁祸首之一在这儿纠缠不休,赤羽无心应付,闭眼道:“本师给你个机会。”
“你仍是记挂啊。”调侃愉悦的意味更浓了。“赤羽大人有求,我必然应。”
赤羽低喃道:“我不是只在意结果的人。”他加重了语气:“助你完成诺言,帮你的以诚待人多记上一笔,免扰本师休息。”
“好,那就请赤羽大人香茗待客。”
赤羽添上灯烛,一室光辉亮如白昼。几案上一壶清茶,两只碧玉小巧的瓷杯。赤羽手握折扇跪坐,神态严肃,俨然临阵之姿。既然温皇主动提出,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值得推敲。
看在温皇眼里,他的赤羽大人依然正经得可爱,让他忍不住……
“你捏着茶杯,不嫌烫么?”
“哈,正好暖手。”一笑置之,温皇开讲道:“我离开慈光之塔后,很多年没有再去。”在他的“好几年”里,他悟出了剑九和剑十,灭了巫教。一个聚落的灭亡,血流成河,在时光的流逝里,化为温皇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从前葬送了他的人,换他来葬送。
“有一次我途径慈光之塔,听到了师尹出使苦境的消息,紧接着边境封锁,我立刻明白了所谓的出使是怎么一回事。我打听到师尹去了苦境,住在濯风山湡,一个与流光晚榭一样有大片竹林的地方。”
名为出使,实为驱逐。无衣师尹流落异乡,在苦境无依无靠,戢武王新仇旧恨一并清算,连环追杀。
“我该恭喜你还是安慰你。”
“你也是来嘲笑我的?”无衣师尹翠色相拥,紫衣华贵,在日光下趋于柔和,一双桃花清溪的眼,波澜微起。看不出来他是个甫从或天戟下保住一命的人。他被国家抛弃到苦境,为谋求立身之地而奔走,同时应对戢武王的追杀,警惕露出破绽,却一点也不落魄,更不疲倦。“客套话,省下。”
“你变了,很多。”
“不如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因为素还真,还是他及时救了你。”
溪水九曲回环,低低地吟唱着小调,叮叮咚咚地跳跃。
18
“我已经不是慈光之塔的师尹。”所以他必须为自己奔走。没有慈光之塔,他更无后顾之忧。
无衣师尹迎向阳光,金色的叶形挂坠闪耀出强烈的光芒。他托着香斗,气韵风度更上一层。
“你仍是师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谁能代你。”
“这句真心的赞扬我收下了。”在慈光之塔的历史上,无衣师尹是一位心狠手辣、机关算尽的师尹。不,他被驱逐出境,或许从此被抹去。他离开了,有生之年、生命终结之后都不会回去,仍是忍不住去想。
不留痕迹,也好。
他的眼里才有了一丝落魄与悲伤,因为他是个不能回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