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一点儿,再近一点儿。
他终于来到了那人身边,看清了那人清隽俊雅的面容。
暑假里寂静无人的走廊尽头,在他那张奥数比赛第一名的红色喜报前,他的若若静默地伫立在那里。白净匀长的手指略带犹疑地抬起,用指腹在他名字那三个漆黑的墨迹上轻轻地摩挲。
他看到男孩露出了晴光映雪的微笑,那笑容是那么鲜明,那么欣喜,仿佛一夜春风,满树融融的苦楝花全都开了,向他吐露着浅淡清新的芬芳。
他听到男孩清朗的声线,小声说道:“好久不见。”
有泪倏然间夺眶而出,曲凌恭伸出双臂,想要紧紧环住咫尺之间那个瘦削的身体,却只抱住了一片虚空。
在那个世界里,他只有意识没有实体,像空气一样透明,男孩无知无觉地穿过了他的身体,向着走廊另一头轻盈地跑去。
那边,韩雪茹站在远处,轻声问:“钧若,真的要转校到这里吗?”
男孩异常认真地点着头,漆黑的瞳眸盛满了诚恳和祈求。
他那个样子,韩雪茹第一次见,男孩一向腼腆又内敛,从来不跟自己撒娇,也不开口祈求什么。韩雪茹看到他认真又期盼的小样,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好笑了笑,答应了他。
男孩的眼睛乌亮亮的,有点点微渺的光芒闪烁,仿佛满天的繁星都倒影在他眼中。
曲凌恭在睡梦中,默默攥紧脖子上的白瓷瓶,心跳变得急促而紊乱,呼吸却慢慢变得轻浅。
意识逐渐远了,朦胧中,他听到耳边响着一首自己前些年翻唱过的歌。
歌词唱到:“后半从前半分裂,”
“人生是连环失窃。”
“你爱的不告而别。”
“一生是多长时间。”
“终于,我和你,在这里相遇。”
“也许,你就是我——未尽的心愿。”
……
☆、重逢
第72章重逢
曲凌恭醒来的时候,入眼的是一片纯白色,白被罩、白床单、白帷幔,就连铁艺床上的漆也是白色的。空气里弥散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他大致猜想到自己此时身在何处。
他望着雪白的天花板懵懵然发了会儿怔。他想,左不过是饮酒过度,醉倒在酒吧里,被尹孜送到了这里。
头并没有宿醉后的沉重和眩晕,他想坐起身,略略耸动了一下肩膀,却感觉全身像被重物碾过一样,连骨头缝里都透着酸疼无力。
他虚弱地沉回雪白的棉被里,昨天跨年夜的喧嚣声好像还在耳畔回响,而梦境中那个清癯宁逸的身影却渐渐从绚烂迷蒙的世界中晰出,斑斓的霓虹散了,嘈杂的人声也远了。
那个人静默地站在教学楼走廊的尽头,站在贴着喜报的浅绿色墙壁前,凝望着自己的名字,就仿佛站在时间之外,世界的彼端。
那双明澈如水的眼睛深深印进心里,那人眼角带着久别重逢的忻悦,轻轻对自己说:“好久不见。”
曲凌恭费力抬起手臂,遮住了眼睛,感觉到皮肤上湿润的泪意,七年了,他做了无数噩梦,午夜梦回回荡在耳畔的,都是男孩那句蚀骨灼心的遗言。
他觉得自己的心好像漏了一个大洞,有时独自走在风里,都觉得风能从背后灌进前胸,穿膛而过。
少年的挚爱纯真赤诚,他也是用尽了一切在爱那个人,可是,就连梦里,也不能伸手抱一抱那个人。
曲凌恭像无数次那样,下意识地用手去摸颈上挂着的白瓷瓶。
他摸了几下,手底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抓到,突然全身一僵,猛地坐起身。
不顾全身的酸痛,慌乱地在床上翻找,被单、床单和枕头下面全部翻了一遍,也没有发现那个小小的瓷瓶。他跳下床时,无意间看见自己手臂露出的肌肤,有青红交错的条状伤痕,以为是自己喝醉后,在哪里刮蹭出的伤,也无暇去理,光着脚跪在床底下探身去找他的宝物。
身后有人掀帘而入,声音疑惑又急切:“小凌,你在找什么呢?”
这个声音娇柔而熟悉,曲凌恭猝然回头,果然看到母亲宋诗芳站在身后。
她手里提着保温壶,人好像一夜之间消瘦了很多,却更显年轻了,穿着件桃红色有点复古的紧身羊毛连衣裙,反而将人衬托得秀丽而娇俏。
曲凌恭从床底下退出来,急切道:“妈——你看没看到我的瓶子?”
“什么瓶子?你赶快到床上躺着。我帮你找。”宋诗芳将保温壶放在床头,焦急地嘱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