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因的目光在谢朗和塞克之间游移了下,如同蜻蜓在两片湖水之间来回轻,于空气中荡出微微波纹。
塞克看上去就是个普通的老人,任谁也想不到当年他在战场上屠杀了多少敌人。他此刻和蔼固执,豆大的眼奕奕着,塞克又问了一次,“在看什么?”
谢朗和塞克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冰原的崖隙生出一株在北风中摇摆的野草,万年不开花的铁树有了一片丹红。谢朗是那草,那花。塞克变成了看透变化的人。在谢朗都还未彻底明白,自己大脑中忽然多出来的天地海洋苍穹无垠是什么的时候,塞克已经在这目光中了解到了一切。
谢朗缓声说,“星辰。”
“看到了什么?”塞克山川般的面部沟壑中流淌着汩汩温和泉水。
谢朗平和,“起源与终结。”
夜空沉默,高脚鸟雀站在校园后山的溪流边用喙啄洗着羽毛,一下一下,轻柔缓怡。
“凯因,跟我出来下。”奥菲莉亚见状,对着凯因说。
凯因没立刻动作,而是去看谢朗。在他点头之后,才漠然地垂首插兜走了出去。他将这空白的,冰冷的,唯有一窗月色可贪的屋子,留给了对话的一老一少。
谢朗像是一夜成长,又好似被塑料或浓雾遮挡了好些年的冰山全貌终于展露。在当了20年零精神力的废物之后,他现在拥有的敏锐度堪称一绝。仅仅是略微一思索,他就稍微猜出了这些天发生的事大概的脉络。
“49区是特别安排给我的?”他坐在窗前的白色靠椅上,看着塞克望向窗外的身影,说。
塞克没有否认。
“试炼遭受的一切都是你们有所预料的?”谢朗步步紧逼。
塞克负手而立,“如果你指的是最后出现的那个人的话,是的。”
谢朗看了看自己的掌心,那么洁白干净,却像是流淌着污血。最让他感到有些恐慌的是,他对此毫无愧疚。
“我杀了他。”他说。
“他要杀你。”塞克终于转头和谢朗再次对视,“如果我告诉你,是我让他来杀你的呢。”
谢朗终于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整个人脸上的神情就明晃晃地写着:你他妈脑子没问题吧?
塞克空空捋了把胡须,事实上只有那微小的一撮。他眼尾的笑纹都浓重,和那些坐在河边下棋于公园蹒跚散步的老人无差。可谢朗知道了,这个人绝对和他们不同。
塞克假意清了清嗓子:“我和你祖父是故交。”
谢朗当然知道这个事。他明白塞克院长如果以这句话作开头,那么他接下来想讲的东西绝不会那么简单。
果不其然,塞克精明的眼悠哉地盯着他,问出了一个问题。
“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从来都没有精神力吗?”
谢朗张握了下拳,摇了摇头。
“谢·奥休斯。”塞克语意深深,直直看进谢朗那片黑海,“回家问问你的父亲,他会告诉你答案。”
“你肯定比我更清楚,现在发生在你身体和脑海中的变化。这是我和你祖父的主意。”塞克叹了口气,“谢,你注定不平凡。”
难道我就不能自己做出选择吗?谢朗心中没有丝毫成为“命运之子”或者什么主角的快乐欣喜,只有出离的不解,些许愤怒和无力。塞克说父亲会告诉他答案。难道是父亲封印了他?现在的变化,是祖父的决定?他们从来都在选择他的人生,而没有问一句,他愿不愿意。
谢朗藏在桌下的手攥紧了拳头。
结婚也是,任何都是。
他是他们所谓命运里的傀儡吗?
谢朗抿紧了下唇,那双黑色的眼眸最终成为了一汪静潭。壁虎在池壁的绿蔓上缓慢爬行。
他要变强,绝不是因为塞克所说注定不平凡的预言,而是他心底最直接的渴望,以及对于真相的期许。
所以他问了一句,“院长,帝国之雀,是什么?”
为什么他从来没有听过这个词,而这个词居然从那个已死之人口中蹦了出来。
塞克愣住了,“谁告诉你的。”
谢朗固执发问,“帝国之雀,是什么?”
塞克看着谢朗那眉眼,想到曾经一位笑靥如花的女子。他长吁一口气,叹了一句人啊人,重新走到窗前,望着月亮的银,发了会呆。终于,他再次开口了。
“是历史的牺牲品。”
谢朗双眼圆睁,有些不解。
“谢·奥休斯。”塞克语重心长地说,“这些都不是我该告诉你的。找个时间回家吧。答案就在你生长之地。”他缓步走到谢朗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像是将军鼓励士兵,又如同老人安抚孙儿,“除此之外,不要再向任何人提及这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