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面袭来一股夹杂着淡淡化学材料味的浓郁花香,剑子踩上铮亮的地板,把周围环境快速地巡视了一圈。
地板——当然已经被彻底换过,沉厚的深栗色光可照人,倒是比之前的黄色复合木地板要容易打扫得多;
墙壁——谢天谢地,除了饭厅和客厅被一个台式滑动支架和数盆植物组成的景观墙分隔外,还未被列入纵使相逢应不识的范围;
客厅——浅灰色麂皮沙发代替了在家具城大减价时拉回来的三人坐小沙发,新装的壁挂电视周围几何形分布着数个装饰台小格,上面则是本来被主人随便塞在箱子里的各地旅游纪念品……
目前为止,剑子都保持了表面上的冷静,就算饭厅里房东留下的折叠餐桌椅变成了两人原木色餐桌,就算厨房被一水德国制造彻底改造过,除了几个乐扣盒子再没什么眼熟的,他依然算是贯彻了做流氓也要做斯文流氓的原则。直到站在卧室崭新崭新大了不止一圈的双人床旁,面对很有蜜月酒店风格的深红双人床罩——剑子终于不能保持淡定。
“龙宿——”
“亲爱的,吾在。”从背后搂住恋人,不顾对方铁青的脸色挨挨蹭蹭——俗话说得好,坦白从宽,牢底坐穿。甜言蜜语,缓期执行——疏楼龙宿这样再世的人精,自然知道什么时候该做小伏底,什么情况该插科打诨。
抓住胸口不安分的手握住,料不到大仙扭过头,没有责问,更没有发怒,只是很诚恳很认真地看着龙宿的眼睛说:“厨房就托付给你了,要好好对它,别浪费这笔装修费啊。”
嫁女儿一样托付完后,又追加,“还有……不许涨房租。”
龙宿噗哧笑出声,手忍不住就圈过去,把看透自己的男人整个环紧了。和剑子在一起最大的乐趣,就是你自己揣测的,永远和本人的反应差了十万八千里,永远是这么意料之外地可爱。他怎么会以为,疏楼龙宿有什么事是可以瞒得过剑子仙迹的?
“汝不生气?”下巴搁在肩头,轻吻落在鬓边,过去几天,龙宿已经发现这是剑子最喜欢的身体接触方式。就算两人已经上了本垒,还几乎待足一星期没下来,却都不如这样浅浅的拥抱厮磨,能叫外柔内刚的恋人放下心防。
“你很想我生气?”剑子和他靠在一起,“既然要求这么强烈,我倒可以勉为其难地满足你一次。”
龙宿忍不住在软软的鬓角亲了又亲,好像那些抵死缠绵的时间都没存在过一样地贪恋,一分一秒都不想放开。“吾以为前天已经让汝发泄过怨气了。”他有做的这么过分,让剑子借题发挥也要再暴力一回吗?
不提还好,一提剑子就咬牙。前天他总算在九点前成功起床,想活动活动下拳脚,和龙宿切磋一下。说好只是套招不动真的,结果龙宿倒好,拳脚一来就顺风到,脸上还挂着一副“我知道你有火发出来就好”的宽容大度表情。剑子平生最不怕人耍赖皮,直接就一个侧踢下了狠手,龙宿还真的不闪不避受了这一下,把他惊得硬生生缩回去八分力,人也被顺势拉倒了,结果……不提也罢。
感觉颈边的吻有越来越向下的趋势,剑子皱眉,果断地反手连爪子带人隔离之:“明天还要上班,我去洗个澡。”
龙宿笑了声,又拉回来亲了亲,温柔地说,“吾有分寸。”
轻柔如情话的呢喃,只换来一个“理所当然”的眼神回应。龙宿深感惆怅,这年月,连甜言蜜语都开始贬值,可见世道多么艰难。
感慨万千中,龙宿重新巡回了一下名下新产业,录下不满意的细节若干,一并发给万能秘书。然后花了点时间,把植物架弄上了阳台,这让他得到了剑子真诚的赞美——后者擦着头发感叹:“龙宿,我第一次发现你竟然是个很有生活常识的人……”
生就一副十指不沾阳春水模样的龙大少向来能把一切话都当好话听,“吾不会介意汝用行动表示仰慕。”
剑子则有向来能把一切不想听的话过滤的本领,“怎么把浴室的玻璃门拆了?”虽说活动空间因此开阔了不少,替代的浴帘也是从没见过的华丽暗紫色,还是感觉出和龙宿奢侈作风不符的异样。
“太窄了。”只能容纳一个人的浴室,当然有改造的必要。
回答的理所当然,听的人倒真希望没听懂就好了,“……我明天就去换锁。”
“吾是房东。”拿出不止收租还要连人也收了的流氓气势,龙宿笑得很开怀,心里怎一个爽字了得。
淡淡地瞥了瞥他,剑子飘渺一笑,没有接话,轻轻转开了话题,“过去一点,我要坐。”
剑子大仙这一笑的高深莫测处,大概只有天桥算命的差可比拟,龙宿被震了一下,乖乖把长腿往旁边挪开了几厘米。把手提放在转角桌上拉过来,剑子半靠半坐的挨在龙宿腿边,打开程序看起来。知道他在工作时集中力惊人,龙宿也没有故意回避,打开电视点播了最近一周财经走势报道,把音量放小,也拿过手提开始浏览积存的邮件。
过了一会儿,剑子起身泡了杯茶,喝了一口后想了想,又给龙宿泡了一杯。
再过了大半个小时,龙宿关掉电脑,从游戏机边堆积的光盘里挑了个片塞进碟机。
专注于眼前问题的剑子连电视里换了内容都不知道,当然也就不会注意到龙宿已经换了坐下的方向。直到几行绿色代码跃入眼底,让他忍不住噗哧一笑,“龙宿,来看这个——”
“什么?”
热热的气息带着语声从耳侧划过,剑子终于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半搂半靠地和龙宿挤在了一起。曾经裸裎相对,亲密得不能再亲密,还是会为彼此相属的姿态一阵不知置身何处的恍惚。龙宿好像也有同感,搭在肩膀的手落在腰上,想要把人嵌进怀里一样缠住了,把下颚搁在肩膀上,越过剑子看向他指的地方,一看之下,也有些忍俊不禁。
密密麻麻的代码中,某个函数后写了两段注释:
--这函数逻辑写的有点恶心,接下来修改的大哥辛苦了。
--靠,我就是那个悲催的大哥!
“看来喜欢在程序里聊天的人不止八堡一个。”龙宿失笑,谁说程序员缺少幽默感?
说起八堡剑子就想感叹,他见过的最害人函数就是出自这位的手笔,isinvalid——“是否不失效”,返回是或否的判断害苦了组里所有使用该函数的人,甚至八堡自己也倒在上面过。在这个函数后头有不下十个充满怨念的注释,诸如“干嘛不写成是否失效?坑爹啊!”“擦,错第二次了!没关系,老子还会回来的!!”“这真是我写的函数?那为什么我也错了?兄弟们我是冤枉的啊,我肯定是被外星人脑控了!”
龙宿听完绝倒,“汝们没考虑改掉?”
“太多地方用了,担心改掉bug更多。”最后,这个函数作为新人陷阱留存了下来,每当有不知内情的程序百调不通向大家求助,被发现是它惹的祸以后,所有曾经被坑的人就会一起暴打八堡一顿发泄怨念,也算是一种交流同事感情的方式……吧……
一瞬间的不舍被龙宿捕捉到了:“汝愿意,随时可以回来。”
“免了,”剑子打了个呵欠,这个计算出错的地方,他已经看了好几遍,没发现什么逻辑错误。又打了N个断点,结果查来还是毫无结果,看来今天注定一无所获了。“我不适合管人,比起带团队,我更希望像这样一点点摸索解决实际问题,同时能学到很多新东西。何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