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修第一次从这个视角去看屋后的景色。

阳台前是两排叶修祖父曾移植于屋后的泡桐树，冬天的泡桐没有夏日的葱郁，也没有春日花开的浪漫，只剩落叶掉光后光秃秃的枯枝，如同一个个伞骨在肃萧的冬日里笔直而立，如同是某种悲壮而肃穆的葬礼现场。

他叹了口气，看着呼出的白雾在微光里氤氲，36℃的体温随着雾气一起转瞬即逝，只在指尖徒然留下一丝冰冷。这冰冷倒像极了夏天里刚从冰箱里拿出冰可乐的那个瞬间，手指不经意触碰到易拉罐上凝结的水汽，冰凉恣意。

只不过那个不允许他喝可乐的母亲已经不在了。

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夺去了父母和弟弟的生命，留下一巨额的财富和一个空旷的家，叶修从来没想过，小说里的事情有一天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哪怕是再稳定再高大的轿车，也架不住载满钢筋的卡车从头顶碾压而过。那是怎样一种感觉，他从未敢想，只要闭上眼便觉头皮发麻，全身冒冷汗，他已经3天几乎无法入眠，甚至认尸的现场都是管家代他去的。

哦，他的管家。

其他的仆人他都遣散了，只有这个人说会一直陪着他，就像小时候每个有噩梦夜晚那样。

他真的会一直陪着他吗？就算是敷衍也好，至少那是这段时间以来他唯一听到的好消息。

“少爷，外面冷，进屋吧。”

正想着，那人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叶修尚未回头，整个人已经被裹进了一个巨大的驼毛毯中。

“里面躁得我心慌，说句话都有回音。”

毯子是提前烘热过的，叶修缩了缩脖子拉紧了些，一股暖意从背后蔓延至全身。

“也是，外面空气好些，那我陪您在这里说说话？”

管家低头才瞥见叶修两个棉拖鞋外半露出的光滑的脚跟，道了句您稍等转身又进了屋。

不一会儿，那人抱着一个烤炉进来，插上电后支在叶修身边，从书房又特意搬了个更舒适的皮椅放在他身后，而后从兜里掏出一双驼色的兔毛袜，半跪在他面前，握住他的右脚踝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那管家先用手掌裹住他的冰冷的脚掌，感到暖和了些才套上袜子，为他再穿上棉拖鞋，拉起左脚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掌已不如刚刚暖热，抬头看了眼叶修，见他并没有看自己而是无神地望着远处，于是掀开了毛衣，将那冰凉的脚塞进自己的怀里。

叶修像是被火燎了一样，突然收脚，脚踝却还被定定攥着。

“韩文清，我脚太冰了，你放开...”

叶修挣了挣没挣动，韩文清倒把他的脚又换了一边继续暖着，抬头看着叶修缓缓道，“少爷小时候冬天喜欢把脚伸到我怀里，长大了倒不喜欢了。”

“小时候又不懂事。”叶修没再挣。

“不是少爷小时候不懂事，是少爷长大更懂得体谅人了。”韩文清见状也伸进衣服下，捉住了叶修的脚背，拇指一下一下地按着他的脚心，一边揉压一边接着道：“不过倒也不用体谅我，为少爷做什么，我都愿意...”

韩文清说这句话的时候，叶修突然觉得耳边突然安静了下来。

刚刚风擦过枯枝腐叶的声音也没了一般，只剩韩文清那句话像一朵凋落的泡桐花在他心里荡着画着涟漪。

“真的么？”

“真的。”

叶修不知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抬起头望向窗外，才发现天空开始飘起雪。韩文清似乎也发现下了雪，给他左脚穿上袜子后，拉起右脚踝也放在了肚子上。

“韩文清，你说人死后就真的没了吗？”

“他们在想念他的人心里还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