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神。
一只凶兽裹挟着滚滚砂砾狂奔而来,元音不过是一错眼的功夫,那只凶兽已经奔至眼前,从他的头顶处一闪而过,瞬间便蹿进了他的山洞里。
雨神浮在半空中,远远睥睨着凶兽遁逃的方向,嘴角噙着抹冷笑,扬起手化出一个半圆的罩子,一挥手丢在了山峰上。那罩子越长越大,长到最后将整座山都裹在里头,竟是一个用作封印的大结界。
还没等元音反应过来,第一道天雷已经劈下来了。
他从前听族里的长辈说,承天雷也是很有讲究的,必须要提前找好一处灵力旺盛的地方,准备上足够的灵草灵药。因为渡劫一事往往不是一蹴而就,少则几个时辰,多则几天,这天雷时不时便要劈上一个。
他此刻一边惊慌失措地躲避着天雷一边想着,这族里的传闻果然是不靠谱的,照这个频率劈下去,几个时辰怕不是连山都要给劈成灰了。
元音承第六道天雷的时候,已经现出了原身。他将自己紧紧地缩在龟壳里,怀中还护着自己宝贝了许多年的伽蓝香。
劈到第十二道的时候,他连神智都快涣散了,脑子里只够放一个念头:不知若是自己没能安全渡过这次的天劫,多年之后龙君想起同自己的约定时,还能不能从这个已坐化的龟壳里找到伽蓝香?
劈到第十六道的时候,外面的动静终于停了,隐隐约约间元音似乎听到了龙君的声音。他差点觉得自己已经魂灵出窍了。
他小心地探出脑袋,便见半空中一道玄白的身影,脸上带着他不曾见过的震怒,正是龙君。
“敖兴!”
雨神的脸上布满阴鸷。
“你这是何意?”
“还没有请教雨神殿下,我东海今日又是何处冲撞了你,要下天雷来惩罚?”
敖兴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身子依旧拦在他前面丝毫未动。
“我追捕的一只凶兽逃到了此处,这畜生也是蠢,以为躲进山里就能逃过一劫,如今我把这座山圈起来,正准备封印凶兽呢,龙君怎么说得我好像在滥杀无辜一样?”
“封印凶兽?”敖兴侧过身指了指被设了结界的山脉,“你可知这山林里有多少无辜生灵,你把整座山都封起来,你叫他们怎么逃得出去?怎么受得住你的天雷?”
“受不住是他们修为不够。这只凶兽四处为非作歹,难道要为了区区几个没有修为的生灵就把它放走吗?”
“区区几个没有修为的生灵……”敖兴怒极反笑,“原来我东海的子民在你雨神眼里,是可以随意践踏的区区几个生灵吗?”
“你今日这般阴阳怪气地找我麻烦,到底意欲何为?”
“今日在此,倒是想和雨神算算我们从前的恩怨。六百年前,你在我东海降下无妄之灾,使我东海境内生灵涂炭,这笔账,雨神殿下打算怎么跟我交代?”
雨神挑了挑眉,脸上露出了了然的表情。
“我道是你今日怎么有这闲情来挑我的刺,原来是来跟我算旧账的。东海之人狂妄自大,对我仙族毫无敬畏之心,我略施薄惩,也是仙帝下的命令,你对仙帝的旨意有意见吗?”
“是不敬仙族,还是不敬你雨神?”敖兴捏紧了拳头,额上的青筋突突地跳着,“是仙帝要惩罚他们,还是雨神要惩罚他们?”
“噢……”雨神突然提高了音量意味深长地叹了一句,“差点忘记了,这四海可一向是龙君护着的,怪不得如此生气呢。龙君在这四海的威望可是高得很呐,这些愚民就算忘了供奉我仙族的哪一位,也绝不会忘记供奉海神呢。”
“你若是看我不顺眼,大可来找我的麻烦,何必对无辜的人下手?”
“我怎么会看龙君不顺眼呢?今日先来找我麻烦的人,可是龙君您啊。”
雨神说完,手上的法力暴涨,似是准备继续下天雷。
敖兴身子往后撤了一步,甩出一道屏障来,将整座山完完全全护在了身后。
“敖兴!你莫要太过猖狂!”
“既然雨神觉得我今日是来找麻烦的,那我索性就顺了雨神殿下的意。这座山,你休想再动一下。”
“哼……龙君是不是在四海呆得太久了,真以为自己有多么位尊身贵了?”
“若说地位,自然比不得雨神在仙族里拥簇众多,但若说身份,我龙族自上古承三大神力,至今已有数十万年,还不是你一个小小的雨神,可以蚍蜉撼树。”
“那我今日可要好好领教了!”
族里的书志上时常有记载,譬如神魔之间的大战,封印凶兽的战役,最著名的还有混沌大战,不过神仙打架这件事,或许因为终究不大光彩,元音是从未看过有什么相关的记载的。他强撑着脑子里最后一丝清明,心脏随着半空中的二人一次次被拎起来,捏紧,又重重摔回地上。到最后,雨神原本设在山外的结界终于被打破了,元音身后原本藏着的凶兽突然一闪而出,爪子抓住了他的龟壳,一下冲了出去。
“放开他!”他见到龙君挡在他们身前,眼睛烧得通红。
他只觉得自己此刻这副模样当真是难看,修炼了千年却还是要给龙君添如此多的麻烦,甚至此刻虚弱得连人形都化不出来。
元音羞得缩进自己的龟壳里,捂紧怀里的伽蓝香,仿佛这样就能得到一点点勇气,还能找着自己的一些价值。
他缩在暗不见天的壳中,只觉得外面震颤不断,撞得他头晕目眩,三魂七魄都要离了身体。半晌,他感觉自己的身子在不断坠落下去,在他彻底晕过去之前,落入了一个柔软的怀抱。
他做了一个十分漫长而甜蜜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