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所想起的，不只是有关羽人非獍的事情，还有很多其他的事。

包括，更久以前，他亏欠另一个人的事情。

「你知道吗？在遇见你之前，我也爱过一个人，亏欠过一个人，三辈子也还不了。」

他仰着头，用那双像是承载了千秋万世的眼睛，看着上方看起来非常激动的人。

羽人非獍多少也曾经听过，慕少艾在天界危难的时候浅入魔界的传闻，听说身为神仙的慕少艾，确实的在那里爱上一个恶魔，後来不得已害死了那个魔族的，取出他心脏里的金翅虫来拯救仙界同胞，而对於这件事情，慕少艾一直都心存芥蒂。

「我又见到他了呢…虽然他还是一样的坏，一样的霸道，但一样的…对我很好。」

鲜红的嘴唇喃喃的吐出了虚弱的话，他不晓得该如何抉择了，两个人，都待他好。

他有一个亏欠了很久很久的人，用三辈子的时间都偿还不了，因为是他亲手扼死了这份爱，所以他有所亏欠，同时，他也亏欠另外一人，因为这人用五百多年的时间和精神，寻找着他掉落凡尘的灵魂，也为了他，挨受了五百多年的相思情苦。

哪一份感情应该先选择？其实没有正确的答案，所以慕少艾觉得很悲伤。

「我可以等你…」羽人非獍忽然觉得喉咙沙哑，心里又像被揉碎了似的痛，他说的其实不是真心话，但是看到慕少艾这麽苦恼的表情，他也很不忍心，所以他让。

他真的愿意让的，总使心脏会因此裂开，但只要是慕少艾希望他做的，他都会去做，不会有一点迟疑！所以，纵使慕少艾想要先补偿那个亏欠甚多的男人，也行。

「我有很长很长的时间，所以，我可以等…」他一边说，一边感觉喉咙里那股热辣辣的流动，那双眼，漆黑如夜的眼睛，也因为悲伤，而昇起了浓浓的雾气。

「但是，我不想让你继续等下去了，真的够了，你在我身上浪费的时间，太多了。」

这是慕少艾的真心话，无论他有多麽的爱恋羽人非獍，都该再五百年前死去的时候一并了结了，死亡是结束一辈子所积欠的救赎，上辈子的他积欠太多，所以死。

羽人非獍枉为神只五百年，他从来都没有想过，死亡真正的意义。

「结束了，你还不明白吗？所有的爱恨情仇，都应该在五百年前，就结束了的。」

他是新生的一个人，没有替上一辈子的事情负责的义务，死了就应该一了百了了，是羽人非獍从来没有想通这一点，其实，仙界不是没有能力找回那些死去的仙人转世，只是，已经结束了的事情，就不应该延续到下一世，这是大家的共识。

只是，羽人非獍一直不明白，也不肯去理解，为什麽大家说，一死百了。

「一死，百了。」慕少艾面色十分严肃的，吐出这四字。

羽人非獍并不具有身为一个仙人该有的品行，所以才会没有这个观念。

「我不愿意你痛苦，所以，我接受了前世的记忆，但是等我想起来以後，我才发觉，我错了！我不该让你对我怀抱期望，属於你我的时光已经结束了，不该重来。」

说着说着，不禁掉下眼泪，事到如今，他重拾一切，情债又该怎样偿还？

如果他不记得，就不需要用三辈子的时间去补偿南宫神翳，也许，他可以和这个重生的男人，有一段重生的未来，不管是好还是坏，都可以只属於这段人生。

只是，如今木已成舟，他什麽都想起来了，事情才会变的这麽复杂。

如果选择跟了南宫神翳，那他很难保证自己不会抱持着一种偿还的心态去爱，而无人比他更清楚的是，那个嚣狂又自尊心极重的男人，不可能接受不纯粹的爱。

如果他选择的是羽人非獍，也许能稍为补偿一些五百年来相思的情分，只是，接续了他前世那些繁琐沉重的人，又是羽人非獍，跟这个人在一起，他能够不怨吗？

如果怨了，不必想也知道，羽人非獍会愧疚在心里，记着很久很久，不会快乐。

「其实，我最希望的就是你能快乐。」最後，像是叹惋似的，慕少艾这麽说。

羽人非獍脸色变了变，嘴巴张张阖阖，像是想讲什麽事情的样子。

「所以，再给我一点时间想想吧！一个月就好，你不在，他也不在的这段时间。」

是的，他需要一点时间想想，厘清自己的思绪，究竟是真心的想和哪一人在一起。

见到羽人非獍似乎还想表达什麽，慕少艾先一步阻止了他，用种无奈的口吻说：

「我知道你想说什麽，你会说你可以等我，等多久都可以，但是我一点也不想要你等，我欠你的情已经够多了，你有资格要求更多，不要总是这样委屈自己。」

一边说着，一边抬起手，用他纤秀的手指，揉着羽人非獍紧皱着的眉头。

他有权利对自己好一点，只要不要再继续画地自限。

那个举动，让羽人非獍很感动，觉得即使要他再多等待五百年，都是值得的。

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让慕少艾摸着自己的眉头了，便觉得很开心。

只是这一感动，心脏用力的一抽，他忽然发现，现在的状况很严重！

他的感情已在不知不觉中，满溢出来了，不受他的控制，这种情况是非常危险的，如果因为他的情绪不稳而释放出神力，轻则改变凡间气候，重则会有天灾人祸降临，而且对於自己的修行也是很有损伤的，所以他想，是否该再找鹿王看看。

心念一动，羽人非獍回过神来，神识已经脱离梦境，面前，是日出与晨曦的清宁。

他坐在一处山岳的峭壁上，雪白的衣衫已浸满冰凉的露水，湿而且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