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你要身归混沌了,赶紧过来送终的。”鎏英没好气道,魔尊发来书信令她“速来”,她怕出事连忙赶来的,旭凤知道自己没理,便唤来美酒倒给她,鎏英脸色这才好些。
“所为何事?”
“我先前命你在六界安插些眼线,你可有照办?”
“这个自然,百年时光虽不够长久,但也够安排些耳目了,你想知道什么?”
“我只愿是多心了,”旭凤道,“但我今日见山中似有些鸟族……你可否帮我探查一番?”
鎏英道:“你怕它们害你的心上人么?只是鸟族到底是你自己的母族,若是真有此事,你该怎么办?”
旭凤看了她一会儿,润玉的话似仍在耳边。“旭凤,我愿随你死……”
他长叹了口气。
“我从前想着在母亲和兄长间两方周全,最后却是一个也没留住。”他道,“兄长是用自己给我上了一课,世上之事难以两全。”
第二十三章(二十三)
百余年前魔尊下令派出眼线时,魔界舆论沸腾异常。大家都议论纷纷,难道魔尊要收复天界了?哇好酷哦!
只有鎏英知道真相:《六界日报》时尚专栏刊登了一则天帝生辰宴的花边新闻,言语之间好一顿乱点鸳鸯谱,天上地下举凡妙龄仙女都拉了个遍。魔尊大怒,宣布从此不看六界日报这辣鸡小报了,净刊登些毫无营养的东西!文化荒漠!
然后呢,然后魔尊就没有花边新闻可以拿去跟哥哥写奏疏了。他只好又回去给天帝汇报魔界天气,天帝批复:“此等废话不用再报。”
没话说了!那怎么办!魔尊大笔一挥,开始搞日后六界文明的魔界情报工作。可怜百年千年之后,人人都说魔界的眼线遍及天下,哪知道魔尊初衷只是想跟哥哥聊天八卦。
鸠无就是这个时候被发展成魔界下线的——他本是个斑鸠,可惜无父无母,和鸟族感情不深,唯独崇拜昔日的战神,前来做工作的魔族使者一张嘴,他就激动得差点现原形,当下就宣誓要效劳魔尊麾下活是魔尊的鸟死是魔尊的死鸟。魔界众人一瞧他妈的,爽快!立刻把他当成了自己人。
这百年来鸠无便生活在鸟族的领地,时不时的将信息传回魔界,他本以为鸟族是魔尊母族,魔尊宏图大志(……)鸟族必定是第一块基石,没想到魔尊对鸟族似乎并不太在意,这百年来鸟族扑棱着翅膀几欲振奋,却都被天帝打了下来——仿佛一张天罗地网盖在鸟族上空,昔日的辉煌早已不在,如今的鸟族,都是一群惊弓之鸟。
鎏英传来信时,鸠无都不敢相信,此生竟还有轮到自己的一天。他赶紧铺开纸张,洋洋洒洒将自己所见所闻都一一汇报了一番,写了足足好几张纸。
不到一刻钟,卞城王就回复了:“太长懒看。”
鸠无:“……”
——由此可见魔界上下大家都很不要脸,并不是魔尊一人的问题。
鸠无只好又精简了一遍,将鸟族之事挑着捡着讲了:这些年来鸟族每每想讨好天帝拍个龙屁,却每次都拍不对位置,想也知道了,应龙长不知几许,龙屁究竟在哪个位置,谁说得清啊?于是便屡屡受罚,越挫越勇。最近的一次送了一副流光溢彩图,取了族中最美的几千只少年雄鸟的尾羽,足足织了十年,结果天帝大怒斥其残忍,这一下不仅当头给了几位长老一棒,族中那些未曾见过昔日荣光的年轻鸟儿们,竟都被天帝拢了,一心觉得天帝英明仁慈起来。鸟族首领因此几经更迭,如今是长老隐雀、精鹜轮番做主,一个主和一个主战,皆是要恢复鸟族荣光,听说隐雀筹谋已久,准备了个上古神器,准备天帝寿辰那天憋个大的,至于具体是什么——却是凭他也打探不来的了。
此信几经辗转,由鎏英转交到了旭凤手上,已是半个月后。旭凤看了一会儿鸠无那笔爪子扒拉出来的字,便觉得脑瓜生疼,于是借机倒在润玉怀里撒娇耍赖。
润玉早就习惯了他乱找理由要自己心疼,又好笑又无奈,只能将手上正在欣赏的画卷放下,替他轻揉额角。他手指冰凉指腹柔软,旭凤被他身上好闻的香气一撩,便舒服得伸直了四肢,在美人榻上如同个吸饱了水的海星似的摊开。润玉急道:“画,画!”那画是彦佑寻了来的,乃是幅人间极品美人图,笔触精细画工生动,他看得爱极,却被旭凤压在身底下一脚蹬到塌下去了。
“兄长还看什么美人图,我便是六界第一美男子,看我就好。”
润玉气笑了,“我看你做什么!”他虽是这样说着,手却扔在替旭凤揉额角,旭凤往他身上一靠便觉一股清凉之气怪舒服的,脑瓜早就不疼了,嘴里却还在胡嚷嚷:“疼啊,兄长,疼啊我……”见润玉不再去顾什么劳什子美人图,他才满意。
又躺了一会儿,旭凤忽道:“兄长在这里闷了六年,可想随我出去玩玩?”他从前亦偶尔带着润玉出山散心,却左右不过行至附近城镇。润玉对这大千世界似是全不上心,只要旭凤陪着,外出游玩可以,在仙府内读书看画、闲聊烹茶亦是有趣,故而两人也不怎么出去了。
“你想去哪里?”润玉问道,“若又是去那山下的寺庙,我可不去了——那是送子观音庙!”
“那有什么不好,这都六年了兄长也没给我添个一儿半女的,不该求求?”旭凤正嘴贱着,润玉手一推把他从自己腿上推了下去,堂堂魔尊差点脑袋砸地摔个倒栽葱。
“哥!”魔尊跳起来,气呼呼的。润玉笑盈盈地看着他,双手杵着床榻朝后退去,被他一把抓住了肩膀。
“你做什么,”润玉说,笑眼弯弯中似有星子闪烁,“我是一不小心……”旭凤哪里肯依,一把抓住了按在榻上一顿乱亲,把他发带束起的发冠都弄乱了,几缕发丝不听话的掉出来,落在他面上,润玉也不去理,只笑道:“旭凤饶了我,不闹了。”
旭凤道:“我都多大人了,你也不给我留点面子!”
“又没旁的人。”润玉道,伸手捏他脸,“你跟我要什么面子?”
就是跟你一起才要面子啊!旭凤心中叫道,他百思也不得其解,润玉明明灵识不通,前几日锦觅施法令纸鸢飞起他都笑着夸赞说“好厉害”,应当对自己这么个法力高强的魔尊崇拜得无以伦比才对,怎么不管何时都游刃有余的仿佛没失忆一样?他越想越气,又把润玉按住在榻上轻薄了一番,将人弄得面色潮红,呼吸急促才罢手。
“你呆的无聊了?”他二人又恢复到方才的动作,旭凤把脑袋枕在润玉膝盖上,润玉问道。
旭凤生怕他误会,赶紧道:“没有!有兄长在,我哪能无聊……就是想着带你出去看看,去些你往日不曾去过的地方。”
润玉笑道:“那怕是你日子还不够呢,我没去过的地方多了。”旭凤心里一紧,亦是想不明白他怎么能总是若无其事地提起这件事,仿佛一想起十年之期便心肝脾肺肾都疼的只有自己。
他不做声,也不嚷嚷脑瓜疼了,润玉便知道又惹他难过了,只好低下头亲亲他耳朵脸颊,“凤儿要带我去哪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