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觅一看,当场就喜极而泣,“小鱼仙倌,你快来看呀!”她叫道,“凤凰没事了,凤凰活过来了!小鱼仙倌!”她说着便左右去找润玉,可哪里还有润玉的影子?鎏英心知他的失踪怕是和旭凤的起死回生有点关系,可却又不敢去细想——旭凤是活过来了,可等他醒来,发现自己的心上人已经遍寻不到,又该怎么办?
旭凤定定地盯着她看了一阵,忽然牵起嘴角笑了一下,“是鎏英啊。”他道,“你是不爱胡闹的——我兄长呢?叫他出来,我不说他。”
鎏英哀求道:“尊上……凤兄……”旭凤却忽地大喊起来:“你让他出来!我不生气,我不生气了,你让他出来!”那声音带着血,似鬼魅哭嚎。
锦觅追上来,又哭得泪人一般,“凤凰你醒醒吧!润玉仙不在这里了,他从五日前就不在了——”
旭凤扭头看了她一会儿,似是忽然不认识她了一般,鎏英想拦住她,但那锦觅已经急得没了理智,只一味地道:“凤凰,那日你受了伤,差点死了,我们都以为你没救了!可小鱼仙倌他,他救了你,自己回天上去了……”
她的话如一石激起千层浪,令旭凤的记忆翻涌起来,他捂住胸口,在鎏英面前疼得缓缓跪了下去。在他意识滑入黑暗之前,只听见锦觅带着哭腔的声音还在低诉着:
“……那逆鳞……”
旭凤再幽幽转醒,已又是一日过后了。这一次鎏英和锦觅守在他身边,寸步不敢离开。一见他睁开眼睛,便都叫道:“凤凰!”
旭凤睁开眼睛,看了她二人一阵,又将眼睛闭上了。
他轻声道:“……看来是真的走了。”
锦觅一听就又哭了,前日鎏英将她训了一顿,故而她也不敢开口,只能流着泪跪在床前。旭凤看上去倒是比上次醒来时冷静多了——他是凤凰,是这天地间唯一一只能涅盘重生的神鸟,若非当场泯灭神魂,只要一息尚存便终能重焕生机。他虽闭着眼不动弹,却能感觉到体内灵力汩汩地流淌奔走着,夹裹着旺盛的生命力。
他竟到底死不了了。被灭灵箭扎破了内丹,他竟都没死。天道离奇,叫他在大婚之夜险些命丧黄泉,可又到底饶了他一命,他虽捡回一条命,可那视若珍宝的人不在了,他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我本该是死了的。”他缓缓道,“为何……”
锦觅不敢说话,鎏英亦有些哽咽,说道:“我也不知——那日锦觅跑回花界寻找救你的法子,我怕她再出世便追了过去,再回来时只见到你一个,不仅伤口痊愈,连那内丹上的裂缝也被补上了——我探查再三,发现……发现有人用一灵力极强的神物将你的内丹整个裹了起来,阻止了元神四散。那神物,那神物便是……”
“……是逆鳞。”旭凤低声道,他思路倒是清醒,知道若非这应龙身上唯一的一片护身鳞片,世上怕也没什么东西能将已经开始崩坏的内丹牢牢封在一起。他如此想着,轻轻捂住胸口——从此以后,那内丹便不再是他一个人的内丹,润玉到底将逆鳞给了他,以后千年万年,除非他身死神灭,那逆鳞便会永生永世的和他的内丹融为一体,再也无法分开。
锦觅抽抽噎噎道:“凤凰,我们,我们猜着,是小鱼仙倌提前冲破了封印,他那天本就有些——有些古怪……”润玉那日哪里是古怪能概括得了的,他那分明是已经将要走火入魔了。即使是她此刻想起,仿佛仍能感觉到那猎猎寒风刮在脸上,如刀子般的感觉。
旭凤摸着胸口,他伤已痊愈,不仅如此,许是因那逆鳞上亦附着强大的灵力,与他自身相融后,他竟感到比之从前灵力更胜了。那逆鳞安安静静地护着他的内丹,犹如幼时润玉张开手将他抱在怀里,叫他觉得安心温暖。可他想着想着,便鼻子一酸,落下泪来。
这炼化逆鳞,用逆鳞来包裹内丹收拢元神的方法,灵识被封的润玉如何能知道,唯有他神识归位,重新成为了九重天上那遥不可及的天帝,才能有这等灵力和见识,能知道这救人的法子。
他二人这六年间亦提起过几次待十年期满后如何如何,润玉总是觉得并非全无希望:“我见了你就欢喜,怎么找回了千年万年的回忆便不喜欢你了呢?不会的。”旭凤心知他二人之间母族仇深似海,却也只是跟着他笑,似是被他感染了,也信了那胡话一般;
可如今润玉神识归位了,他虽救了旭凤,可终究是没有留下。
他到底还是走了。
“我若离了你,你不会来寻我?”恍惚间,他像是听见润玉对他说,声音就靠在离他胸口极近的地方。
“你若弃了我,我就活不成了。”他自己的声音似是和润玉那夜的凄惶声音重叠在了一起。
“我活不成的。”
旭凤按住胸口,他体内的火灵腾腾燃烧着,一波波在那逆鳞包裹的内丹旁涌起流淌。他曾花了万年时光远远看着,直到连他自己都忘了。可若他曾做些别的呢?若母亲荼姚第一次发难时他便跟润玉跪在一处,不肯低下头颅;若润玉疏远他时他能凑上去,再多坚持几分,多与他说哪怕一句话;若是洞庭君身陨之时他能冲进冰冷的璇玑宫里,将他的心上人揽进怀里,告诉他自己知他心痛、怜他悲苦,更愿意此生都陪伴他、守护他呢?
会不会不一样,会不会他就不用守着百年之约,苦苦恋着一个此生都够不到的人?
会不会这镜中之月,水中之花,便终能在他身畔停留?
他想着,便一言不发地坐了起来,轻按了按胸口。
我要来寻你了。他轻轻想。依你说的,你弃了我,我便要来寻你了——
只盼你能再怜我一回。若你执意弃了我,纵是有你这片逆鳞护体,我仍是……
我仍是活不成的。
第三十五章(三十五)
邝露仙子拉开架势,令天兵天将将天帝寝宫团团围住,犹如铁桶一般。距离她上次身着戎装、撵走水神,也不过不到十日而已。
可这回来得可不是水神那种三两句话就被打发的货色——魔尊旭凤昨日亲自上了奏疏一本,称有魔界要务,关乎六界,必要亲自面见天帝细禀。
轮值的贪狼星君哪知道他们兄弟间的那点事,听闻她要调兵防魔尊入内,一惊一乍地跑来问:“魔尊不是前两天还在花界跟水神闹别扭吗,怎么这就转性关心起魔界大事六界福祉来了?难道……”他摸摸胡子眼睛一转,“难道他有狼子野心,要一统天界?”
邝露怜悯地看着他,仿佛在看十日前的自己——十日之前,她也是这般天真,以为魔尊是个用宏图大志的野心家,如今才知他不是狼子野心,他是痴心妄想,他要的也不是六界权柄,而是六界之主。
……臭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