晕陶陶的安全感酿成浅浅睡意,忽被头顶树叶窸窸声驱散。抬头,有个轮廓模糊的物体站在那里,若有似无、眯了眼仍无法分清。哈利来不及反应,物体已从树梢向他飙来,毛绒绒地摔进他怀里!
什么东西?惊讶的哈利本能地想甩开它,它却牢牢抓紧自己不放。拉扯之后定睛一看,原来是只银色小猴!两朵忧郁无邪的大眼露出不怕生的稚态。听瑞斗说高锥克谷是抗辨识区,理应是没受破坏的奇兽保护区,但他们一路上连声鸟叫都没听到。现在有可爱的小动物投怀送抱,哈利觉得新奇想摸摸它,黑暗中突然冒出好多硬物打在自己身上!他想闪躲,面颊却被腾空的利器抓伤!
谁?到底是谁?往树上看去,一只长成的猴子正朝著哈利张牙舞爪!是小猴的母亲吧,把自己当作绑架孩子的坏人了。想把小猴还给它,顽皮的小东西却赖在身上怎么拉也拉不下!成猴母性大发地狠狠扑向哈利──
狂风,夹杂血腥恶臭刮过哈利眼前。
母猴被撕裂。一半在草地上血肉模糊,另一半,被一排巨大的利齿嚼碎。
从未如此质疑灵魂的存在。男孩感觉此时自己是空的是死的,被冰冷荆棘杖罚著。瑞斗在不远处笑著,平静地。
“刚才不是吃够多了?还饿?”用赞赏的语气直视魔物,一只淌著浓黑汁液长满瘤的痛苦扭曲人面,森森刃牙间渗出污血。它把母猴吃得一滴不剩,又贪婪望著哈利怀中的幼猴。天真的小兽此时才伸出长臂哭喊母亲,哈利紧抱住它。
“哈利,乖。”彷彿诱劝死守玩具的任性小孩,“它饿坏了。”
“住手…以经够了…”
呼吸夹带明显颤抖。不染血的杀戮者…他的真面目让自己害怕了?
“真没办法。”瑞斗温柔嘱咐,“别伤了哈利。”
哈利拔腿想跑,巨口却翻出一只只扭动触手缠住他脚跟将他摔在地上。双臂一松,小猴就这么被拖出来,连声惨叫都没有,没入黑红的无底洞。
瑞斗高举左手,魔物随即如铁沙砰散,如一阵黑风灌入他左手腕一个神秘文字形状的锐利伤口,了无痕迹。少年走向跌在原地的哈利:
“吓坏了,嗯?”伸手要拉他起来,后者毫无反应。
“为什么…”没有问号的问句。他知道自己不会得到答覆。
“为什么不住手?我叫你住手。”漠然在唇上跳动。十二年前他们第一次见面时,这个人也笑得那么灿烂吗?
“哈利,这蠢物到处都是…”
“别碰我…”晕眩在脑中嗡嗡作响,他捏紧眉头蹦出一句,“凶手。”
“这是对主人说话的态度?
”
一股紧缚力从背后扳住哈利,将他四肢反扣在地动弹不得、脸被迫抬起。少年弯下身抚摸男孩额头那记属于他的痕迹,二度伤害的恐慌哈利无意识地全身一颤──电流般痛蚀的触击让瑞斗缩手。两人分开的刹那,莫名的斥力驱策男孩仓忙起身,头也不回向林深处奔去。
含住被弹开的指尖,红眼是尸堆砌点的两团火焰。
“跑快点呐,哈利。我等不及了……”
“呼、呼、呼!”
死命狂奔,无数枝枒穿过发稍。理智的鞭子追打得他不知跌撞了多少回,最后绊倒在盘根错结的昏闇夜色中。
“呼、呼呼……”
止不住喘气,以跪拜姿势俯趴在地。
哈利波特、你一定是疯了,一定是!竟然想相信一个凶手!视生命如草芥的凶手!以为他还有良知,把他当成最重要的存在!你难道忘了,他杀了好多人,杀了爸妈,还想杀你!你竟然发疯地想跟他在一起!
把脸紧扣在泥土上,不准想不准想!不准再想他!你竟然如此的卑屈如此下贱,直到现在还是无可救药地渴望著他?
“瑞斗…”软语呼唤敌人。好怕,怕失去他,他不要失去他!孤单夺走视觉,恐惧与需求使他窒息。而淤毒的右手,竟在此时发作了。
“呃啊!”
像为了凌迟不忠的逃离的奴隶,蛇毒椎心的刺麻、侵蚀水的炙烫,一链一链勒紧脆弱的神经,如同悬在半空摆荡的傀儡,躯体和四肢就要扯裂了!
“瑞斗,救我…”
右手乘载的两种毒素唯有他能解,可悲的是自己竟然还期盼被他解救!真实的欲望令哈利羞愧想死,却只能在泥土上蜷缩翻滚挣扎。剧痛的右手还里著绷带──他留下的。绝丽的他、善于蛊惑的他、拥有美好笑脸的他,温柔的寂寞的残酷的,他曾愿意为那笑容牺牲一切可是现在…
都是假的!
唇咬到发白,哈利使劲抬起右手、重重捶打地面,一下接一下。
“清醒!哈利波特,给我清醒!”
颓软的激动催湿了眼眶。泪,随右手的震荡一滴滴埋进土里。憎恨他,要憎恨他!身心的苦痛都是他给的,从以前到现在所有不幸都是他造成!理由还不够吗?
贴著冰湿的泥土,痛苦已慢慢减退,理智重回主宰之位。像支完全伸展的折叠尺,他一节节收回僵直的躯干。感觉裤袋里有东西,原来是在霍格华兹时,莉莎卫斯理给他的打气糖(他竟然忘了)。扳开小铁盖,一口含下所有糖果。随甜味涌出的回忆、温暖的人群头像有如特制药剂为他抑制悸动,获得暂时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