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5_千金裘 - 海棠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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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5(2 / 2)

“不识金貂重。”

玉山坐在那高台之上,穿一袭水灰色卷草纹罗袍,镶金蹀躞,拿犀角簪子绾了头发,背后垂两道银丝发带。这通身打扮,清雅间透出华贵庄重,不似寻常乐伎般争那鲜红嫩绿。百花宫灯的光芒,穿过竹帘,斜斜照在他脸上,在他清秀眉眼处留下斑驳的细影。他略一低头,额前碎发便垂落下来,衬得他那眸子潋滟如水,双唇温润如玉。

他今日弹的是一首霸王卸甲,言那西楚霸王垓下决战之事,象牙拨子上的金玉闪烁间,泛起一股戚戚然悲壮苍凉,如那西风卷大漠,如那霜月照明沙。

此时一曲完毕,那琵琶伎便沉默片刻,接过小雀递来的茶碗,浅浅抿了一口,淡色朱唇映着那皎洁白瓷,煞是好看。他又一如既往,将那象牙拨子收回怀里,慢慢理了遍袖口衣襟,方正坐在台上。玉山隔着帘子,将那座中人物细细看过一遍,见台下灯火微茫,浩瀚如繁星。暗道身处锦园之中,良辰美景看厌,竟不知今夕何夕。

捧缠头的小厮又鱼贯而出,站在台前,将那些金碧辉煌,绫罗锦绣的珍宝一一展过,高声唱报道来。那琵琶伎本是从不会看台前的,今日却缓缓垂下了眸子。只因那王大公子轻薄佻达,又海口夸下东珠一事,便不禁让人存心看那热闹,挑那刺头。

隔着帘子,只见那小厮手中,有玉带扣,宝如意,缂丝蜀锦,雕花香囊,种种天底下稀有的,不稀有的,占了个齐全,却唯独不见王进那盒珍珠。玉山暗自讶然,又有几分嘲弄在怀。他心道那王大公子原来也是个怕麻烦,没恒心的货色;抑或到底惧了人言,不敢在他面前兴风作浪,只缩头缩尾的跑了。

如此一想,便又忽失落起来,暗想自己锦园台柱,京中魁首,旁人追逐不及,他倒竟敢甩开手,别过脸去。这满眼吹捧赞誉,火树银花,却到底是人心如纸,轻薄寒凉。既不可听,更不可信,又遑论那相知相交。

正出神之际,却听远远传来一声骏马长嘶。

玉山一惊,向那院门张望而去,只见一道鲜红的人影,分开人群,疾奔向台前。那虾须竹帘内伸进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拇指上一个玳瑁扳指,指间拈着粒珍珠。

玉山认得那玳瑁扳指,正是先前在众芳楼里,被他驳回去那个。他抬眼细看,王大公子的丰神俊朗,便是隔着帘子也一清二楚。只是那王进未免跑得太急,内心也太焦虑,让那鲜红罗袍下的宽阔胸膛径自起伏不停。

玉山见他那样子,忽然笑了起来,甚至莫名有一丝庆幸。他暗村那王大公子原来比别人不同,值得自己挂心挂念。殊不知,他如此想时,便已将王进这一点轻薄情义当得比天还大了,也不管这此间诸事,究竟是何开头,又究竟是何人纠缠至斯。

放下这些不提,玉山一抖袖子,便伸手要去接那珍珠。不料他指尖甫一触及,那王大公子竟倏然翻过手腕,眨眼间,从袖中抽出一朵红白交杂的芙蓉花来!

王进看他一顿,暗自得意,笑说:

“这是曲江池边,今秋第一朵拒霜花——

可惜我的马跑得太快,震落了这花上的秋霜。”

玉山闻言,垂眸看着他手里的鲜花,那花是这样鲜嫩,这样娇艳欲滴,仿佛还袅娜的开在枝头,散发着淡若无味的香气。他忽然明白,原来这王大公子千里迢迢,赶得上气不接下气,甚至不惜失了仪表在园中疾奔,都是为了这一朵花,这一眼。

玉山心中震动。

他明知这或许不过是王大公子惯用的,哄人的伎俩,却依旧感到一股子温热而又柔软的情感自胸中升腾,慢慢侵占了五脏六腑,将他全身全灵浸没。刹那间,他心跳如鼓,那些琢磨好了的,拿来算计王大公子的念头消散得无影无踪。他的讥诮嘲讽,他的埋阱设陷,都顿时失了用武之地,那双从来清冷看世的眼中,只余下王大公子这一只手,手上这一朵芙蓉花。

其他,其他,天地也好,山河也罢,

皆不过尔尔,不过枕上黄粱。

那琵琶伎张了张嘴,思绪纠缠间,伶牙俐齿竟没有一句说辞,只得在心底哀叹:

“他这个人,他这个人……”

那王大公子见玉山默不作声,心中不解,问他:

“怎么,你不喜欢?”

岂料他话音未落,那琵琶伎竟俯下身去,就着王进的手,闭眼嗅了嗅那朵红白交杂的拒霜花。一瞬间,王进自竹帘缝中窥见,青丝从那人脖颈间垂落,流水般滑下肩膀,贴入胸膛。而他那莹莹如玉的肌肤,在灯火晃动间,竟有种仿佛透明的光泽。那秀郁的眉头,浓而密的长睫,精雕细琢般的鼻梁,饱满圆润的唇线……那幽幽暗暗,忽明忽灭的一切,都好像神仙巧手的画作,竟让那娇媚无双的芙蓉花相形见绌。

王进看得痴了。

他见过无数美人,也早知玉山定是个人间绝色,却不料会撩拨至此。那琵琶伎垂眸嗅花的一刻,就如明月自海上跃出,如烟柳婆娑在清波池头,如春风万里吹过关山数重。

“这花不香。”

那琵琶伎的声音轻轻柔柔,却很和缓,自有一股雍容气度。

王进闻言,自心底一笑,暗忖果然极难伺候。他为折这朵芙蓉花,每日清晨天未亮时便到曲江池边探看,一连数日守到暮色四合,星斗满天,直熬得两眼鳏鳏。到今日,苦心孤诣等那花正好的时候,算准了玉山弹完一曲的时间,方快马加鞭,绝尘如风的送到锦园。未曾想,这一切一切,竟只换得一句四字的评价。

正当那王大公子丧了气,要收回手时,却见玉山忽然一笑,又续道:

“但是好看。”

王进原本拿着那花,因着那琵琶伎嗅花的缘故,手臂酸麻却不敢移动分毫。听闻这话,陡然间浑身上下如沐春风,暗道这琵琶伎难缠如斯,能让他动心一回,也不枉自己费的这些工夫。

玉山自那王进手中接过花来,舒了眉眼,对他说:

“我往后不要那珠子了,你带与这花同色的锦缎来,我就给你弹琴。无论晴雨,无论春秋。”

满座闻言,皆大吃一惊。

须知这玉山在锦园弹琴三载,从未揭起过那虾须竹帘,更从未开口说过一言半语。往日城中富家子弟,将那千金难买、万人羡慕的玉屏风,金杯盏献给他时,他也只微微颔了颔首。今日却为着王进的一朵芙蓉花,非但开了金口,还字字恳切,句句殷勤,竟似将那王大公子引为知己。在座众人见状不禁暗忖这王大公子果然不愧为王大公子,什么样的人到他手里,都如那冰凌见了晴日,温温软软的化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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