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还是贤王的叫嚣打破了这一片诡异的寂静:“你们这是做什么?!凌容雪,你一介庶民竟敢谋害亲王,简直胆大包天!”
凌松强迫自己镇定了下来,努力将目光从过于玄幻的一幕中移开,因为受到的震撼太大连怼贤王时的语气都带上了几分飘忽:“人证物证俱在,你怕是不知道自己现下是什么处境吧。”
“你该不会是在说你‘无意间’得到的、那些鬼画符一样的信吧?”贤王冷笑一声,“显而易见,是有人陷害老夫,这个人还与将军府早有勾结,欲谋害忠良。幸好我早有先见之明,已经将他软禁在家中,就是等着这一天好揭发你们的罪行!”
他竟是早已知道“司安”和将军府有所联系,甚至想借此机会反将一军。
叶凛眉心重重一跳,扶着窗棱的手不自觉地抓得更紧了几分。
凌松想起坐在隔壁帘子后的人的身份,深感第一次见到像贤王这样上赶着找死的人:“……”
见他似是无话可说,料想他也不敢真正把自己怎么样,贤王便更加肆无忌惮地挑衅了起来:“就算你们现在抓到了我,到了陛下面前也指不定他会相信谁……”
一个柔和平缓的声音于此时从隔壁茶室的布帘后缓缓传了出来:“这些信中的字迹和您前日亲笔所书的墨宝几乎一模一样,又该如何解释呢,叔叔?”
仿佛一道惊雷当空炸响,贤王几乎像被当胸一拳哽地喘不过气来,他状若疯魔地摇着头,翻来覆去颠三倒四地喃喃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什么时候……!我明明已经遣人包下了两侧的茶室!你们,陛……”
凌松出手如电地捂住了他的嘴巴,极其罕见地对着他牵了牵唇角:“惜春楼的老板一向识时务,或许是因为知道,有更加尊贵的客人驾临了吧。”
见贤王似乎已经震惊到了失语的地步,连挣扎都不会了,凌松向着布帘之后恭敬地礼了一礼:“主子,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回府后再做斟酌。”
刚才又是一列铁面人踩着屋瓦疾行而过,又是在闹市中刀光剑影的打打杀杀,似乎是眼看着事情终于平静下来了,已经有不少大胆又好奇的茶客和路人靠近过来意图围观。
布帘后似乎有人轻轻地挥了挥手,于是凌松示意侍卫先行将贤王押送回宫。路过叶凛的时候,他的脚步顿了顿,无声地投过去一道有些担忧的目光,后者不着痕迹地在宽大的袍袖相错时悄然握住了他的右手,安抚般轻轻捏了捏,便一触即分。
未明楼主——现在该叫他叶吟了,不知何时已经负着手背过了身去,盯着光秃秃的树梢一动不动地看,似乎能从上面看出一朵花来。
凌松虽然在叶凛面前总显得蠢蠢的,但到底也不是真傻,知晓未明楼主的身份后,之前对方种种神经病一般怪异的行为便都有了解释。
不过既然叶凛还在此处,他面上便也不动声色,只是皮笑肉不笑地牵了牵嘴角,用自己听了都起鸡皮疙瘩的语气缓声道:“原来是阿莺弟弟啊。”
墨蓝色的背影僵了僵,叶吟随即像是吃到了什么剧毒的食物般,发出了听起来十分痛苦的声音:“……闭嘴。”
叶凛带着歉意看了凌松一眼,轻声道:“阿莺,不要无礼。”
叶吟低低地哼了一声,居然就真的没有再说话了。
凌松:“!”
第一次看到这位“未明楼主”吃瘪的凌松心底一阵暗爽。
到底记得不能让叶凛难做,凌松与他点了点头,督着押送贤王的侍卫先行一步后,便小心护送着包厢里那一位身份尊贵的客人离开了。
卫流光之前已经知会过了都城的副官,此刻跟在后面善后,道是官府正抓捕贼人,若继续妨碍公务将被视作同党逮捕,很快便疏散了围观的人群。
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影响,少帝这回竟一反常态,没有丝毫要心软的迹象,无论贤王如何苦苦哀求痛陈旧情,即使是在回宫后也没有再见他一面,甚至不顾他已经一把年纪,直接将人投入狱中,交代下去仔细审讯。
和以往手段略显优柔、被质疑因为过分年少无法坐稳这个位置的时候相比,这位帝王简直像是变一个人。
事情暂时告一段落,少帝既然没有要让他和贤王当面对质的意思,凌松自然不会继续留在宫中。
再说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多,他心头始终有些不安,也也急着回去看望叶凛。
折腾了一天,回到府上已是华灯初上。顾及叶凛的身子,凌松没有谈别的,而是先拉着他一道安静地用了晚饭,两个人才以院子里的桃花树为起点,慢慢地绕着将军府散起了步。
叶凛一直没有说话,凌松便也陪着他沉默着,第二次走到桃花树下的时候,叶凛才语带怀念地缓缓开口:“……母亲在怀着阿莺时,一位路过的游方先生便直断此子命中有一死劫,唯有作女子装扮方可避此灾。父亲十分不悦,却还是恭敬地请走了他。谁知阿莺生下来便体弱多病,几次都险些熬不过去。父亲和母亲这才慌了神,自他幼时便饰以女孩子的裙钗,还为他起了个‘阿莺’的乳名,叫得久了,竟是没有多少人还知晓他本名其实叫叶吟了。”
说到此处,叶凛轻轻叹息了一声,“现在想想,那位先生怕是的确有大能,若非误以为阿莺是个女孩子,即使知道他受了重伤,贤王府的人也不会轻易放他走脱。”
凌松久久没有回应,叶凛正欲偏过头打量他的神色,却被突然从身后紧紧抱住了。
凌松一只手环着他的腰,另一只手越过胸前拦住了他的肩膀,以一种全然的保护的姿态将他整个人拥进了怀里。
“我不会再让你这样伤心了。”
叶凛半句未提那年大火中,他最后是以怎样的心情放开了叶吟的手,凌松却仿佛能跨越遥远的时光,灼痛于他闭目时缓缓滚落眼睑的那一滴泪。
此刻的叶凛静静地在他怀里窝了一会儿,似乎是轻轻笑了一下,最后像一只因为终于感到安全而不会再随便伸爪子的流浪猫,回过身软软地蹭了蹭他:“……嗯。”
两个人静静地相拥了片刻,叶凛才斟酌着慢慢开口道:“我有一位朋友,至今仍身陷贤王府中,行迹怕是已经有所暴露,他性子单纯,我担心他难以自保,容雪可有想法搭救一二?”
谈起正事,凌松便也暂时放开了环着他的手,边思考边肃颜道:“贤王府现下被层层把守,消息无法里外互通,里面的人在没有弄清形势之前,应该不会随意动手。你且宽心,我稍后便遣人联系流光,一同商量一番如何……”
“将军!”通传的护卫匆匆忙忙地闯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撑着膝盖急报道,“将军,宫中来了消息,贤王妃逃了!”
“听闻皇叔一定要见孤一面?”层层叠叠的珠帘之后,少帝脸上的神色被遮掩得晦暗不明,“铁证如山,您莫非还有什么要辩解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