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莺,这样不太礼貌。”
他语气十分温和,仿佛叶吟刚刚不是想杀了卫流光,而只是不轻不重地打了他一拳一样。
“不带这样的啊将明——”从少年时就早已习惯被这两个人挤兑的卫流光似乎也没把自己刚刚差点被弄死当回事,转身就想扑到叶凛身上哀嚎,途中却被凌松硬生生截了回来,拎着颈后的衣服摆到一边放好。
被像一件物品一样提来提去的卫流光还来不及表达自己的不满,便见一道残影掠过,刚刚还针锋相对的两个人竟直接消失了面前,过了一会儿,院子里突然传来了一阵乒铃乓啷的巨响。
卫流光目瞪口呆:“这、这么激烈的吗,不会出什么事吧?”
叶凛却笑眯眯地拉着他坐了下来,一起分享桌子上刚刚斟好的清茶和厨房新制的点心:“他们有分寸的,流光看着便好。”
卫流光怀疑他本来想说的是坐着看戏便好,站在原地手足无措地紧张了一阵,却也不知不觉地被叶凛说服了,坐下来一边看院子里的两人打架一边嗑起了瓜子。
这两人果真是极有分寸,明明一出手都是惊心动魄的杀招,打到最后差点拆了大半个院子,彼此的衣服都被长剑或是暗器划得破破烂烂,却硬是没有伤到对方分毫。
叶凛赞美了一句新作的桃花糕的味道,淡定地下了结语:“比武切磋,点到为止,大善。”
他想了想,又叮嘱垂着头一副做错事的样子回到他面前的二人,“扫帚就在屋后的杂物间内,待会儿记得把院子打扫干净。”
第77章
凌松和叶吟多次大打出手之后,终于看在叶凛的面子上——亦或是不想再顶着烈日打扫庭院的份上——暂时休战了。
这天晚上月色很好,凌松邀请半夜鬼鬼祟祟地从屋顶上路过的叶吟一起喝酒。
叶吟犹豫了一下,居然也不甘不愿地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酒过三巡,两个人都慢慢放下了些拘束,也没有平日在对方面前那样装模作样了。
凌松将当年喝酒误事的惨痛教训记得很牢,察觉到自己稍微有些醉意后便不再为自己倒酒。
反倒是叶吟像是突然对杯中的色泽明亮的液体产生了莫大的兴趣,一杯接一杯像喝水似的仰头就灌,等到凌松发现哪里不对拎起坛子晃了晃,才发现里面居然已经空了。
“暴殄天物啊,”凌松痛心疾首,“一年也酿不出几坛子的碧光洒,居然就这样被你喝光了!”
叶吟一贯面无表情的俊秀面容上看不出半点醉意,冷冷道:“小气吧啦的,不知道哥哥怎么受得了你。”
“……”凌松深深吸了一口气,在心底反复说服自己他是凛凛的弟弟不能揍他长了这样一张脸不能揍再怎么说他也帮过自己……不行了!真的好想把空酒坛往他头上砸啊!
然而在将军真正拿出凶器之前,叶吟突兀地开口说了一句:“……好好照顾他。”
凌松愣了一下,沉下声音道:“与其拜托我,为什么不自己留下来?”
叶吟望着远处出了一会儿神,随后摇了摇头,苦笑道:“……我已经没有这个资格了。”
他注视着自己摊开的掌心,这只手肌肉匀称,指节修长,在月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半点也不像沾满鲜血罪行累累的样子。
然而他清楚地记得,它曾经无数次毫不犹豫地握起尸骨之上的权杖,将利刃亲自送进无辜者的胸膛。
他放下酒杯就要转身离去,凌松在他身后叹了口气。
“你应该知道他也一样舍不得你。”
叶吟站了起来。
月光下的屋檐上,容颜俊秀的青年长身玉立,微微垂下的细长眼眸中无悲无喜。
若是没有那一夜烧红天际的熊熊烈焰,他或许会和当年的哥哥一样,在爱与呵护中一步一步长成一个风度翩翩的世家公子。
“但我若要走,他也不会挽留。”
“……再说了,”后面半句从他唇齿间飞快地含糊掠了过去,“他现在身边不是有你了吗。”
凌松突然兴奋:“诶你这话是在吃醋还是对我的肯定啊?以后是不是可以叫小叔子了?”
“滚!”
凌松当然不会从自己家里滚出去,反倒是叶吟第二天早上打包东西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他短暂居住的房间被收拾得一尘不染,被子叠得棱角分明,仿佛从来没有染上过半点生人的气息。
凌松还不死心地翻遍了他的枕头和床底,念叨着这没良心的小子居然真的什么也没有留下。
反倒是叶凛十分平静,只有些怅然似的微微笑了一下。
“等他哪一天真正找到了自己的路,说不定还有机会再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