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吟甚至产生了幻觉,有些时候看到他身后仿佛有一条尾巴在摇晃。
若不是……
若不是自己虽然稍有天赋,却毕竟在楼中根基尚浅,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基本也是一路拼着命打上来的,和一叶阁合作只有好处没有多大坏处——他早就把这个鹦鹉一般聒噪的家伙从窗外扔出去挂到树上了。
这天晚上叶吟结束手中的事务回到主楼,一抬头便看见卫流光正坐在比自己房间低一层的窗台上,笑嘻嘻地冲他挥手:“阿莺,上来玩呀!”
这家伙到底是怎么上去的!
看来楼里的规矩需要好好重新定一遍了……
他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种血腥残酷的手段,双手环于胸前仰起头冷笑一声:“你是真的不怕死啊?”
“因为我相信阿莺啊!”卫流光振振有词,“阿莺从未真正想过要伤害我,对吧?就算生气时朝我洒的也是痒痒粉,上次还救了我一命……”
叶吟不发一语,面沉似水地转身就走。卫流光在后面唤了他几声,他都充耳不闻。
“——阿莺要是再往前走一步,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主楼虽然算不得高,从顶层摔下去却也不是好受的,断手断脚就不说了,一个不小心还可能会折了脖子。
叶吟的脚步顿了顿,语气却越发冰冷。
“我此生最恨别人威胁我。”
他丢下这一句话,竟是继续头也不回地举步欲走。
脑后风声飒然响起,没想到真有人能蠢到这种地步,叶吟终于还是咬牙旋身,燕子点水般灵巧地跃起,将吱哇乱叫着即将用连着地的人稳稳地接到了怀中。
——然后才发现卫流光腰上系了一根细细的绳子,绳子的另一头正牢牢捆在高处窗台边的栏杆上。
卫流光天生多情的桃花眼愉悦地眯起:“阿莺待我真好!”
叶吟大怒,恨不得一掌将他拍死:“你……”
就在此时,有什么东西夹在两个人胸口中间“唧唧”的叫了起来,叶吟面若寒霜地将它一把扯了出来,看清楚手中抓着的是个什么后,动作却不易察觉地顿了顿。
——是一只漆成鲜黄色的、目光灵动的小巧机关木鸟。
卫流光还靠在他怀中傻乐:“阿莺,生辰快乐!”
叶吟才蓦地想起,今日原来是自己的生辰。
见叶吟发怔,卫流光动作熟稔地从他手中拿过小鸟,旋动鸟腹下面伪装成小红脚的发条。
小鸟橘色的尖喙微张,被描画得栩栩如生的翅膀扑棱了一下,从腹腔中发出了真实鸟鸣一般婉转清脆的美妙声音。
“阿莺嫌弃我唱歌难听,那便让它唱给你听吧!我知晓你事务繁忙,估计没有时间养真的小鸟,特意托阁中的兄弟赶工了半年多做出来一只小阿莺,以后你每次看到它就会想起我……”
——什么小阿莺!
卫流光满口胡说八道,叶吟本应该生气的,应该立刻把他从怀里丢出去挂到树上,那双拿惯短匕的手此时不知为什么却变得虚软无力。
卫流光此时又满怀期待地用双手捧着小鸟往他面前递了递,尖尖的鸟嘴都快要怼到叶吟鼻子上了。
叶吟毫不客气地一把夺过小鸟:“我收下了,你可以走了吧。”
“哦……”卫流光垂头丧气,叶吟仿佛看见他身后那条不存在的尾巴也可怜兮兮地耷拉了下来,“我还以为可以和阿莺一起吃长寿面的……”
叶吟状若未闻,将小鸟往袖口一揣,和自己赖以保命的毒粉暗器放在一起,推开卫流光转身就进了楼里。
徒留后者站在原地低头转着圈,像一条寻着自己尾巴的小狗一般试图独自解开绑得太紧的绳子。
叶吟回到房间,将小鸟拿出来随手放到桌边,换去挟着寒意的外裳,从书架上抽出一本武学心得坐在一旁看了起来。
看了有大概半盏茶,他深感这本心得写得实在是狗屁不通,于是将它扔到了一边。
叶吟犹豫了一下,见房门已经被牢牢栓紧,不会有什么不速之客突然过分热情地闯进来,终于没忍住捞过呆呆站在桌子另一边的黄色小鸟,反复抚摸着它的脑袋。
鸟头圆润而光滑,并没有温暖的毛感,叶吟却爱不释手,感觉十分新奇般翻来覆去地将它研究了个遍。
他少时家变,从此日日夜夜唯一需要考虑的便是如何活下去;待到站上高位,更是枕戈坐甲,非仇人之血不能洗心头怅恨,竟是许久没有见过这样的机巧之物了。
他学着卫流光的样子给小鸟上了发条,呆头呆脑的小黄鸟便抖动翅膀唱起了歌。声音的确十分优美,不知道它腹腔中的零件到底是如何通过组合达到这种效果的……
察觉歌声顺着夜风向窗外飘去时,叶吟立刻用手捏住了微张的鸟喙,防止被可能仍在楼下徘徊的卫流光听见。
小鸟的歌声如他所愿地变小了,然而没过多久,鸟圆滚滚的腹腔中便传来了细微的“咔咔”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