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瘪着嘴,泪珠子在眼眶内打转,又快哭了。
席澍清坐进驾驶室,冷声命令他,“不准哭。”
这三个字听起来更冷情,喻熹硬生生的把眼泪又憋了回去。
两人一路无话,等驶上宽敞的高架,道路畅通,席澍清加了脚油门,突然厉色开了口:“我不管老褚昨晚跟你说了什么,我也可以无视你们之间所发生的这荒唐的一切,但是,我想问你——”
喻熹和褚陆之昨晚都睡得死沉死沉的,其余人都是局外人,除了他俩自己,目前还真没人知道当时褚陆之究竟跟喻熹说了什么。
席澍清收声瞟了瞟身侧一动也不敢动的猫儿,才继续说道。
“如果你现在是一名法官,请问,未经质证的证据,或者说,一方当事人的一面之词,能不能作为认定事实、进行裁判的依据?”他发问的语气一如他上课时当众提问那般严肃认真。
这种常识性的问题但凡存有一点点理性的人都能准确的作答。
听风就是雨,这在文明高度发达的现代社会里简直荒谬。
喻熹依旧默不出声。
他懂,席澍清这是在暗示他,不能轻信他人的一面之词。
不过他醉宿,头昏脑涨余患未消,他转念一想又武断的认为,质证了又如何,这事不会有啥转机了,因为席澍清到现在都不关心不问问他昨晚到底听到了些什么,他肯定是心虚,这还解释啥,肯定是确有其事!
席澍清专心开车,没逼问他,也不再说话。
席澍清住的那个别墅小区,叫湖岸林邸,只因这小区的半边临近一个面积近十万平的城市湖泊,湖岸的一边是别墅群落,一些靠湖的独栋均带有私家码头。
而湖岸的另半圈则是军区的疗养院和一些高档的养生休闲会所。
该小区因地取名,这个名儿取得并不出彩,再加上小区本身的定位,当初开发商提出要建无边界化的城市自然生态别墅群,似是有意遵循大隐隐于市的古意,小区的几个大小门都隐于大片遮天蔽日、严严缠绕的绿植中,没有正式的小区牌匾,也没有任何金碧辉煌的装饰,外观看起来颇有种反常的低调感。
喻熹上次默默吐槽过,要不是可能需要一些形式上的方便,当初这小区的开发商可能根本不认为需要取个小区名。
又是一阵长久的七拐八拐,席澍清直接把车草草停在了院门外。
喻熹磨磨唧唧的,不愿意跟他进门,但他又不敢忤逆他。
不过席澍清也压根没想让喻熹只穿着袜子下地走路,他开门又横抱起他,大步进屋。
喻熹暗叹席澍清不过一介文人,他竟然能举重若轻的抱起他,还能顺利的上下楼......
席澍清把喻熹放在玄关后的洗手台上,又独自去后院调制泳池的水循环和加热系统。
厨房里不知是煲着中药还是煲着汤,整个一楼的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光闻起来就感觉有点苦的鸡骨草味儿。
回头席澍清见喻熹还老老实实的坐着,手也乖巧的交叠放在腿上,他慢慢走向他,脸庞稍有松动。
“就这样吧?哪样?”他眉尾一斜,捏起喻熹的下颚,“嗯?”
喻熹被他强迫着微抬起头,直视他,“就是...字面意思。”
他心一横,又激愤补充道:“就是结束这一切的意思!”
“结束什么?”男人眼底蹿起了小火苗。
喻熹没有正面回答他,他深吸一口气,“您既然真心喜欢别人,那当初直接跟我表明不就得了。您心底装着别人,现在面上又我吊着我是什么意思啊?”
席澍清突然甩手放开喻熹,他整理上装交叉的斜领,缄默不语,但他眼底的火却越烧越迅猛。
喻熹瞬间少了压迫感,他低下头,没看席澍清眼底有什么。
“您说荒唐...我觉得我们之间其实也很荒唐。”喻熹还是红了眼,“您没有得到那个人,于是心有不甘,于是就找了一堆的...替身。而我呢,刚好...没见过什么世面,比较傻比较无知,总之我愿者上钩,说起来也怨不得其他人。”
泪水堆积,视野内的成像先是清晰放大,后逐渐朦胧模糊,滚烫的泪液漫出眼睑,直直滴至裤腿上洇开一片暗蓝色。
“我现在酒醒了,梦也醒了。”喻熹的头又向下垂了一点,他忍不住一抽一抽的啜泣,“我想通了,说起来也真是没出息......没错,我承认我是挺喜欢你,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那种喜欢只增不减,可是...就算再怎么喜欢,我也不能丧失最基本的尊严啊。”
喻熹越说反而越平静,“我其实不介意你跟谁结过婚...有多少前任,毕竟您这个年龄阶段,还能没几段过往?真没有那才叫不正常吧......但是我介意我自己在一段双方至始至终就平等不了的感情里...被当作一个替代品。”
“我接受不了...当您看着我对我笑,留意我关照我的时候,是出于念旧情,或者说是出于代替性的......一种补偿和延续。”
他继续说道:“我知道我不善言辞,表达能力也不够好。不过您的理解能力那么强,您一定懂我是什么意思。”
“说实话我曾经想过...要天天都缠着你,可是...您放心,我再也不会死皮赖脸的缠着您了,感谢您这大半个学期对我的关照,我最终不会成为您的恋人,但这并不妨碍我成为您门下的高徒,我会继续好好学民法的。”喻熹最终认命似的停止产出更多的泪水,他不再落泪。
“我还是那句话,就这样吧。我们互相放过对方,好不好?”喻熹抬起头,直视席澍清,“好不好席老师?”
过了很久很久,席澍清都未出一言,他也没有任何的动作,仿佛只是不带任何情绪的看着眼前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