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把洞箫上的尘吹了吹，看了看上面那些字，把洞箫放到嘴边。/p

一阵箫声飘了出来，飘进了夜里去。/p

少女呆呆坐在那里。/p

那一瞬，夜空下，那些黑暗、火光和厮杀，好像都看不见、听不见了。/p

耳边，只剩了一声声的宫商角徵，透进了心里去。/p

箫声停了。/p

少女还是呆呆的。/p

“这首叫‘归田园’，”少年道，“怎么样？”/p

少女这才回过神来，轻轻点了点头。/p

少年一笑：/p

“许多年前，我头一回读到陶靖节先生的《归田园居》，喜欢得不得了，嘴里就哼啊哼的，哼出了这首曲来。/p

我一听，嘿还不错嘛，就去跟人学了洞箫，回去吹给我家里人听。/p

我想也让他们喜欢喜欢，高兴高兴。/p

可你猜怎么着？”/p

少年看着少女。/p

少女有些脸红，赶紧半低下头。/p

少年笑道：/p

“好啦，不勉强你了。这答案啊，就是一记耳光。”/p

少女一愣，抬头看了看少年。/p

“恩，“少年道，”啪的一下，把我这半边脸打得啊，就像个猪头似的，哈哈哈……”/p

“谁打的你？”少女忍不住问。/p

“终于说话啦？”/p

少年笑道：/p

“我还以为你是个哑巴咧。/p

打我的，是我爹。”/p

“可……为什么啊？”/p

“我爹他说，男子汉大丈夫，应该执刀持枪、上马杀敌，吹什么曲儿，玩物丧志。”/p

“可是，这很好听啊……”/p

“对啊，我当时也这么想的。/p

所以呢，我捂着脸从地上爬起来，就跟我爹说了。/p

我说爹，人各有志。/p

横刀立马、驰骋天下，是个活法。可诗词歌赋、野鹤闲云，就不是个活法了吗？/p

你看看人家陶渊明，陶靖节先生，多少人羡慕……/p

啪！”/p

少女一愣。/p

“我爹又一个耳光，我就说不出话来了。/p

嘿嘿，你是不知道我爹手上的那个劲，哎哟哟，现在想起来都觉得疼。”/p

少年笑着，脸上的肌肉抖了抖，做了个鬼脸。/p

少女却觉得有种莫名的悲伤。/p

“那……后来呢？”她轻声问。/p

“后来？/p

后来还是这样呗。/p

我呢，继续吹我的曲儿。/p

我爹呢，继续逼着我，去学那刀枪骑马什么的，继续扇我耳光。/p

你看我这脸，昨天打的那一顿还没完全消呢，好看不？”/p

少女看了过去。/p

夜色下，少年的脸上有些淤青，可那个面容依然挺拔，清澈。/p

少女有点发呆。/p

“可我也不是好对付的，”少年道，“我啊，就让他打，反正我也打不过他。/p

可无论他怎么打，我这曲儿，还是照吹不误，哈哈。/p

来……”/p

少年举了举，那支烧火棍似的洞箫：/p

“再来一首？”/p

“嗯。”少女道。/p

“来哪首呢？/p

有了！”/p

少年眼睛忽然一眨，洞箫放到嘴边。/p

一段曲调，突然蹦了出来，如同野马一般。/p

可这匹野马，也实在太野了。/p

一点都不着调，一会上一会下，一会东一会西，一会低沉像大鼓，一会又尖锐得像锯木头。/p

完全是荒腔走调，乱成一团。/p

过了好一阵子，突然一声尖叫似的高音，箫声戛然而止。/p

“这首怎么样？”少年放下洞箫，笑看着少女。/p

“也好听。”少女轻声道。/p

“真的？”/p

“嗯。”/p

少年笑了，看着少女：/p

“我知道，你这是在给我说好话呢。/p

我告诉你，自从我作出这首曲子来，曾经吹过给不少人听。/p

别说觉得好听了，他们每个人都是只听了几句，就捂着耳朵逃跑了。/p

你能把整首听完了，那已经算是很少有的了。/p

可你猜怎么着？“/p

少女不说话。/p

“嘿嘿，这就是我想要的。/p

我爹他，不是老不喜欢我吹曲儿吗？/p

我偏偏就要吹，而且就吹这种曲儿，吹得他耳朵打结脑壳疼。/p

我就是要气他，气得他呱呱叫。/p

这哪是什么曲儿啊？/p

这就是一首，‘乱弹琴’，哈哈哈哈哈哈……“/p

夜色下，少年大笑了起来，夜风吹着他的鬓发飘动着，笑得好开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