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宴归宁却明白了，那未曾挑明的话。

不知是何缘故，宴归宁妥协了，成全了。或许是因为他说的那句话。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不是变异体这个身份……”

没有如果。

到最后，他看到的不过是一个全新而稚嫩的智能体。

[你好，宴上将。我是容川。]

宴归宁看着这行话，摇摇头，将“容”字改成了“荣”。

即便这个智能体的虚拟形象，拥有着和心中那人百分之八十的外貌相似度，可他还是清楚的明白，那不是他。

他想念的人，早在战争未曾开始时，就走了。

一晃十年。

战争结束了，人类社会获得了前所未有的繁荣。这个世界，变得太快，快到过去被遗忘，快到每一天都在推翻旧有的。

可他却清楚地明白，他的心被永远留在了过去。

他越发沉默，越发冷寂，让人难以接近。他情愿驻守在边境，维持着平淡朴素的生活。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偶尔，他会想是不是有什么被自己忽略了。

直到那一年，在那个特殊的日子，他点了一万盏灯，却意外发现了那场浩大的烟花。

最后，他找到了傅欣。

他终于开口说出了，那存在心中多年的疑问。

是不是，从来就不存在第二个人占据了他的弟弟的身躯。自始至终，只有他一人。

真相从来都是残酷的。

不过，他早已为之疯狂，入魔。所以，最后他会答应傅欣那个荒唐的提议——融合。

他只是想活下去，活的更久，等那个也许再也等不到归来的人。

——

时隔三日，林子涵终于在游戏中面对面看到了……他所期待看到的人。

只是，让他意外的是，他依旧保持着身为人类时的模样。不像银白发色时那般完美无瑕，让人自惭形秽，只能仰望。

见到这样的他，不知为何，林子涵有些隐秘的欢喜。或许，对于那个完美的存在，脑中的浅薄幻想，仿佛都是一种亵渎。

林子涵看到了他身旁牵着的女孩。

女孩梳着羊角辫，穿着条粉色格子的小裙子，手里还抱着着个白色小熊玩偶。

“大哥哥，你也是出来玩的吗？”

林子涵退了几步，没有出声。

“哥哥，大哥哥是不是不喜欢团团呢？”

许容牵着手边女孩的小手，弯下腰看着她有些委屈的小脸，略带安慰道：“不是的，只是大哥哥还不太习惯……这里的生活。”

林子涵忍不住黑了脸，虽然住的是简陋制造的监狱，但每天都有特定的时间出来放风，到了饭点还有不错的食物。他今天上游戏时，看了看个人面板，都发现体重比之前增加了不少。

“那就好。”女孩摇晃着身子，有些欢快的出声，“大哥哥，你一定要快些习惯。这里，是你未来的家呢？”

林子涵愕然。

“哥哥。”女孩拉着许容的手，十分确信的说，“我都看到了，大哥哥会成为很厉害的人，保护了好多好多人。”

林子涵眼眶不知为何突然酸涩了几分，他呆呆地看着这个女孩。

“我都看到了。”是多么熟悉的一句话。他从未现实见过那个女人的面孔，能够查到的不过是审判席上那单薄瘦弱而固执的身影，倔强无畏。

一开始，林子涵不理解日记中“看到”二字对于女人来讲，是多么残忍而冷酷的字词。后来，他知道，每当她在日记中写下“我看到了”这句话时，那便意味着她又一次看到了未来的命运。

可她无法改变太多，越努力改变，情况会越糟糕。

最后，她习惯了承受。

她总对自己说，不要后悔自己曾经做出的选择。即使，看到了未来糟糕的结局。

“未来很可怕呢？”女孩摇晃着头，一字一句认真地说，“真不想长大。”

“哥哥，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许容看着她充满渴望的眼睛，心中有着少许挣扎，最后却只是摇了摇头。

“没关系的。”女孩拉着他的手，放松的说，“我不用哥哥陪的，哥哥肯定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能够遇到哥哥，团团就已经很开心了。”

许容微怔，嘴角也慢慢扬起一抹浅淡的笑容。

“能够遇见你……”许容抬眸，远处茂密的树木间隐隐闪过几丝金色，他低低出声，语气中却不乏黯然。

“你们，哥哥也很开心。”

——

“想拥有力量，对吗？”许容看着凝视着远处女孩玩闹的身影的林子涵，淡淡出声。

“？”林子涵回过神来，却见他正偏头，看着自己。他无疑有着张极为好看的脸，现在这张脸就这样出现在自己面前，林子涵呼吸不由一窒。

冷白色的肌肤，泛着莹莹的光，神情有些恹恹，透着几分羸弱，双瞳如湖水般幽静，让人难以看清。

可那目光极为锐利，似乎要刺破胸腔，直达心灵深处。

“挺痛的。”

林子涵愣住，却见他缓缓出声道：“拥有力量，也不见得就是好事情。”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浑浑噩噩度过一生，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许容起身，叹了口气，“至少不用担忧，不用抉择。”

林子涵不自觉目光转向那个玩闹的女孩，并未出声。对于拥有预知异能的那个女人，或许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最好的吧。

“你要好好照顾她。”

林子涵忍不住回头，却见他起身，走上前去，只给自己留下一个单薄瘦弱的身影。

“如果你真的想……拥有力量，那就跟上来吧。”

声音很轻，却也很明确。

林子涵反应过来，却见他的身影忽而一闪，似乎只在眨眼间，他便站在了远处的茂密大树下。

直到这时，林子涵才敢确信，过去那个并不拥有力量的人类npc消失了。取代而之的，则是一个拥有强大力量，冷血残酷的新生命。

只是，他并未感到过多的不同。仿佛，从来只是一个人，一段同样的数据。

学术界总是说，要把受感染直接转化为变异体的存在与他们身为人类时的状态分割。

可是，那种变异体真的完全只是寄生于人类躯体的异类吗？直接转化的他们真的能够和过去身为人类的自己完全分离吗？

林子涵想到历史文献里那些学者的含糊其辞，以及那人制造这款的游戏的初衷，不由得心生寒意。

如果，高级变异体真的是全新的生命，那为何那人却不曾更改……游戏中他的性格。

此刻，林子涵竟有些怯弱了，不敢深想下去。这一刻，他忽然明白，自己原来是庆幸的。

那个自己熟悉的，数据模拟而成的npc并未改变，也并未消失。

他不由得联想到真实的历史。

当他们，在那个被黑暗掩盖，不安与动荡的末日时代，面对着拥有自己熟悉的人的躯体，相貌，记忆，习惯的变异体，又该是如何震惊。

或许，也有几分浅淡的庆幸。

可惜，他们注定为敌。

——

远处，是一阵血腥的厮杀与绝望的叫喊。

几个衣衫脏乱的人类，拼了命似的逃跑，后面则是放肆大笑，悠闲步行，宛若度假的变异体。

许容拎着林子涵的衣角，飞速跳跃到屋顶上的一角，那里的视线极佳，对于发生的一切都极为清晰完整。

林子涵的腿部微颤，额头上冒着几丝冷汗。打开放大视觉功能，他能够清晰看着这一幕。

逃跑的人面上还存留着惊慌和不安，当回头看时发现丧尸并未追上来时脸上还残存着庆幸，可是在下一瞬间，身躯如同被巨大而锋利的刀片划过，如同切豆腐块时般的滑嫩，得快断裂成两块，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空中，鲜红的血液飞溅，如同下了场几秒的血雨。

前方，逃跑的人看着空中贱溢的鲜血，呆愣了一秒后，疯狂的大喊，顿时瘫倒在地。

“别杀我，别杀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的，你可以吃他们的，我知道有个地方还有很多食物。我都可以告诉你的，求求你别杀我。”一个女人放弃了逃跑，直接跪地，无助的祈求着。

“疯了，疯了，都疯了。”有人疯狂的大喊，仿佛已经失去了理智。

“该死啊。你们这些卑微的虫子，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真是太影响我的食欲了。”丧尸怒哄道，一手挥过去，跪地求饶的女人被一拳轰到远处墙壁，砸了个头破血流，鲜血淋漓。

许容看着这一幕，无动于衷。

林子涵面露不忍，不禁攒紧了拳头。

“这样就受不了。”许容垂眸，出声说。

林子涵脸色苍白，只是看着这一幕，不知过去了多久，他才冷静出声，“我还承受的了。”

许容轻摇头，“不必太勉强自己。”

林子涵涩然，这是身旁的人第五次带他来到这样的场景。从最初的极度愤怒，到如今慢慢能够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他突然明白了，为何《末日降临》的内测人数少得可怜。甚至，参加内侧的资格，都是细心挑选的。

这款游戏的拟真度远超市面上的任何一款全息游戏，相应的由于题材的特殊性，风格也偏黑暗，承受能力太差的人不适合玩这款游戏。

“你要学会慢慢习惯。”许容起身，幽幽说，“如果，你真的想……拥有力量。”

“鲜活的人类气息。”

不知何时，一个变异体出现在视角近处，蹲在楼顶的另一角。

“嗯，好像还有个觉醒者。”他起身，放肆大笑，“今天运气真不错，觉醒者可好吃了。”

“白花花的脑子，配上上好的香料，精心烹制的食物，才是最好的享用。”

许容漫不经心地倚坐在栏杆上，宽大的白衬衫空荡荡的，黑色的短发陡然变长，垂落在身后。他轻伸出手，细腻白净的掌心不知何时出现一片白色的羽毛，微倾身，缓缓吹拂，羽毛随风而荡，越飘越远。

最后，落在变异体的身前。变异体面上犹然带着嘲讽，不屑的笑意，“这就是你的攻击吗，还真是弱小的……”

他不屑地挥手，却见羽毛突然绽放出一道强烈的白光。

眼前是剧烈的刺伤，身躯仿佛被融化般，可灵魂却如同坠入了一个神妙无比的世界。

终于……得到了安息。

林子涵痴楞着，看着这一幕，连半分声响都无，空中只余一抹淡淡的白烟，飞快随风而逝。

仿佛从未发生任何事情。

许容指尖轻点栏杆，身影飞快掠过，拎起满脸震惊的林子涵，眨眼间便落在了另一栋高楼上的天台。

“噗嗤。”

林子涵跪坐在地，身体仍有些发颤。

他抬头，看向那个身影，白衣黑发，眼眸冷淡，那双澄澈明净的双眸中映照出狼狈而又懦弱的自己。

“他……死了吗？”

许容向前踏了一步，乌发垂落在肩头，露出的半截手腕雪白的刺目。他微微侧首，眉目精致，浑若天人，让人不敢逼近，更不敢生出任何亵渎之心。

只静静驻立，声音清而冷，似乎全然不放在心中。

“自然。”

“他……不是你的同类吗？”林子涵怔然问道。

许容闻此，转身而望，只留下一个单薄的身影。

“我没有同类。”

林子涵忽然喊声问道：“你是觉醒者吗？”

作为一个曾痴迷于觉醒的普通人，他曾看过太多学界关于变异体和觉醒者的能力的讨论和辨析。前者侧重于□□的变化，在身体的基础上开发出各种神奇的能力；后者则侧重于精神和想象力，依托于神异的能量，通过思考和分析产生各种超出想象的能力运用方式。

那片羽毛，所展露的攻击运用方式实在不像是高级变异体的能力，反而更像觉醒者的异能具象化。

许容停步，淡淡出声，“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身份，从来就不是决定立场的唯一限制条件。你所选择的一切，才决定了你的立场。”

林子涵的脸色顿时苍白无比。

“我，从来只是我自己。”

许容说完，突然轻轻一掠，拎起他的衣角，放在天台上。他站在天台边沿，低头向下望去。清晰的视觉不断地放大，周围的时间流速也仿佛放慢了无数倍。

隐蔽角落里的交谈声，玻璃破碎的炸裂声，隐忍哭泣的落泪声，无不争先恐后落入耳中。他微微阖眼，复而睁开，那一瞬间，眼瞳忽然变成最澄澈的天蓝色，远处的建筑变得透明，眼前是不断跳跃的数据。

可似乎，怎么也撞不破这个数据打造的牢笼。

他低头，讽刺一笑。

“抓紧。”他伸出手，拎起林子涵的衣角，纵身一跃，身后扬起一副宽大洁白的羽翼，宽大的衣摆飘荡，乌黑的发丝也化作银白色，浅浅的系在拎着的人身前。

林子涵的脑袋犹在震荡着，由于快速的移动，陷入昏迷状态。只能任由着身体随之跳跃，不断地掠过高楼，最后稳稳地停留在一间高耸的大厦上。

这是某家著名公司的楼顶景观点，曾是这座城市颇有名气的地方。遍地是青嫩的草地，郁郁葱葱的树木，间或几条石子铺就的小道，以及隔一段路便安置的座椅。

耳边传来几声轻咛的鸟声，不远处座椅上懒懒地躺着一只白猫。

林子涵清醒时，起身四顾，却见他在不远处的树木下，安静坐在浅白色的排椅上，手持一本书。

林子涵慢慢走近，脚步仍有些凌乱，目光却从未离开过他。

他的手指轻轻划过书页，越发显得修长剔透，恍如温玉。银白色的发垂落在衣摆间，露出那张难绘的容颜。他微抬眸，轻飘飘地看过来，薄唇轻启，浑然不知带给他人是如何的惊心动魄。

“醒了。”

林子涵呆愣在原地，失去了言语。

“还想拥有力量吗？”许容轻轻翻过指尖的书页，漫不经心地出声。

林子涵回神望去，却撞入一双冰冷淡漠，不含任何感情的眼眸。只听他冷冷出声，连半分的情绪都无，只有最纯粹的理智。

“想成为变异体，还是……觉醒者？”

林子涵闻言，顿时心神剧震。然而，不等他任何回复，那人却从容站起，俯身在他耳边冷静出声：“可惜，不管怎样，你只能成为变异体。”

颈肩传来一阵剧痛，伴随着让人堕落，渴求的异常快.感。此刻，林子涵突然理解了那些从文献中看到的痴迷不悟，至死不愿脱离变异体建立的神教的信众，甚至情愿死在变异体的手下，被吸干鲜血。

在那个落后的年代，身逢乱世，飘离不定，本身就需要慰藉。而这种被吸食的感觉，比现实中市面上流行的精神抚慰药剂还要美好，激烈而疯狂，让人坠落，欲生欲死。常人一旦沾染上，就再难逃脱。

林子涵不由挣扎起来，耳边却传来一段冷淡的话。

“不要抗拒。”

他的身体瑟缩着，手臂无力的垂地。渐渐放松心神，努力接受着鲜血脱离身体的状态。他知道，真实历史上，祭司所创立的转化方法是：被高级变异体吸食血液，然后血液重新回转到自身，从而产生异变。

林子涵的气息微弱的可怕，处于严重的失血中，只恍恍惚惚听到几段话。

“静心。”

“忍住。”

随即而来的，是剧烈的疼痛，身躯仿佛要爆炸一般，被吸食的血液重新回转自身，一步步异化着身为普通人的身躯。

林子涵记得，神殿的信众曾给它取了个美好的名字——初拥。

那是信众加入神殿后，所最期待的，羡慕的恩赐。

视觉渐渐散乱，灵魂仿佛被抽空，微弱朦胧的曦光之下，他的面容如梦似幻，难以看清。恰似高台上的神像，尊贵庄严，让人不敢轻易直视。

林子涵阖上眼之前，所记住的是他抬头时轻轻望过来的目光。那双眼，空明澄净，悲悯如神。明明应是无情无欲，冷淡疏离，却偏偏似刻了几分隐隐的温柔。

让人沉溺，无法自拔。

林子涵不自觉想到那些日记，他从日记中看到的是一个女人的一生。从初期的懵懂求学生活，到后来的情窦初开，遥想未来，再到中年时的倔强决然，执着追求自己的目标。她这一生，很长也很丰富。

可似乎，那个叫做“哥哥”的存在从未离去，即便只是活在回忆里。她并不因他的身份而顾忌，也甚少谈及他的身份，仿佛在她心中，他从来都只是哥哥，是她最亲近的人。

她总在日记中，一次次叙说着自己的困惑和不解，最后总会加上一句“要是哥哥在就好了，哥哥一定会有解决的办法。”，就连直到她去世前，遗留下的最后一篇日记里，也是怀念着那位永远消失的哥哥。

“不管怎样，在我眼底，哥哥是温柔的。”

也许是吧，他确实是温柔的。

忽然，胸腔传来一阵剧痛，身体仿佛被撕裂，有什么东西被放置在心脏上，牢牢地刻住，融入了血肉，化为乌有。

他坠入了一个梦，仿佛置身于光的海洋，银白的光缠绕着身体，化作翩翩起舞的精灵。

——

花园内，傅欣正给开的鲜艳的花朵浇灌着洁净的水，绿色的枝叶攀爬在铁栅栏上，有只嫩芽儿偷偷摸摸的摇晃着，似乎想要触碰着他的尾指。

忽然，他平静淡然的面孔乍然碎裂，表情带着莫名的残忍和冷酷。那双如子夜般黑深的眼瞳顿时变幻成银白色，闪烁着无机质的冷光，毫无感情的视线仿佛穿过了时空，牢牢锁定了那躺倒在地上，失去知觉的玩家。

视线移转，眼前是鲜红的鲜血，以及空中飞散飘逸的纯白羽毛。鲜血沾染着羽翼，似乎要永远的纠缠，直至死亡。

那人微微垂着头，面容苍白如雪，唇角干涸，银白色的发黯淡失去了光泽，渐渐萎缩，而那胸口处，出现一个……裂开的窟窿，血肉在微弱的蠕动。

该死。

傅欣的身影陡然消失，下一秒出现在视线所及之处。

他的脚步有些踉跄，明明只是几步的距离，却仿佛走了千年万年。他跪在他身前，俯身聆听他浅薄微弱的呼吸声。似乎，这样才能真正感受到他的存在。

似乎察觉他的到来，他勉强睁开阖上的双眼，轻轻望了自己一眼，唇角微动，似有些未尽的话语声。

“……”

“别说抱歉。”傅欣俯身，伸出双手，仿佛要占据他的一切，将他拥入怀中。可是，他只是灵巧地拨开那散乱遮去视线的银色发丝，在他额头留下一个浅淡而温柔的吻。

“也永远别说再见。”

傅欣伸出手臂，指尖的刀片划过肌肤，鲜红的血液喷涌而出，渗透在他失去力量和光泽的身躯上，血肉在得到了鲜血的滋润后，尽力想要弥合胸口处的裂缝。可是，虽然合上了，他的脸色依旧是苍白，神色萎靡，肌肤透明如蝉翼，仿佛整个人的生机都被抽取了一般。

许容握住他的手，轻轻摇了摇头。

没用的。

他将一切的力量……都转移了。他的存活，依赖于心脏处那颗白色的晶核。当初病毒感染全身后，是因为觉醒的力量克制了部分的感染，他才完成了特殊的进化。

成为介于两者之间的生命。

一旦失去晶核，他就会成为一个……虚弱的，不堪一击的存在。即便得到了鲜血的补充，身躯恢复的完好无缺，可内里却失去了生机。

也许，仅仅只需要再等待一段时间，他就会完全的消逝。

“这不仅仅只是虚拟的世界。”傅欣的声音嘶哑地可怕，骨节分明的手指惨白过分，甚至不敢轻易触碰他的身躯，最后他解开了领口衬衫的扣子，抱紧了他，强迫他张开口，伸出尖细的獠牙，深深的刺入裸露的肌肤。

“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周围静的可怕，他注视着眼前的人，眼眸幽深，如最深谷里的暗河，汹涌咆哮，激流急喘，可对于地面上的人而言，却什么也没发生。一切，都被隐瞒，掩藏，只留下一张克制而平静的面孔。

“我受不住。”

许容渐渐清醒，制止了自己吸食血液的行为。听到这话后，他微怔然，唇角还残存着几丝血迹，却蓦然失去了言语。

得到了鲜血的滋润后，身躯又重新恢复了少许活力。可是，他知道……那不过是假象。恰如过去的那般，算着离去的日子没有多久了，便随意将那颗晶核取出，当做打赌输了送给他的奖品。

自己漫不经心地送，他懵懵懂懂的收下。

直至离去之前，自己的身躯渐渐抗不下来时，他才反应过来，失神询问。

已经晚了。

傅欣的神色，从最初的沉郁幽深，慢慢变得平静，温和起来。他缓缓低下头，环在他身边，如最诚挚的信徒在祈求着神明，渴望得到垂怜和答复。

“答应我。”

许容懒散地笑了，眼角的睫毛微微颤动，恰如他细白指尖不知何时挟起的洁白羽毛，纤长修整。

“好啊。”

他抬起头，凑了上去，隔着即将永远消逝的异能所化的羽毛，吻上他冰凉的薄唇。

“我答应你。”

话语刚落，呼吸渐平。

傅欣怔然，维持着怀抱着他的姿势，可怀中的身躯冰冷，仿佛失去了灵魂。那个人，恰如捉不住的清风，彻底脱离了这副身躯，再也看不到了。

他垂下眼，眼瞳中是刻骨的沉寂与偏执。

没关系。

等我。

傅欣将头颅抵在他的肩头，双臂渐渐收紧，将这副被抛弃的身躯嵌入怀中，就像拥有了整个世界。

时间停歇，空间禁止。

一切，都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整个世界，都如同一张完整的白纸，被猛然撕裂，即将碎成块状。

傅欣的身躯也渐渐虚化，露出□□而透明的骨骼，冰凉银白的血管互相交缠着。就在身躯即将消逝时，一双冰白如玉，浑然无暇的手却环住了他的身体。

紧接着，则是一声浅不可闻的叹息。

“何必呢？”

傅欣微怔，长久的沉默。

微风轻拂，不知何处传来渺远而坚定的声音。

“因为你。”

“你不在，这个世界……不必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