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无悔恍若未闻,却是盯着他的脸端详会儿,道:“你上哪儿找来这么张皮,装嫩装得太过,老子看着怪不舒服的,替你揭了罢!”说动手便动手,段大夫惊呼一声,齐无悔手上已捏着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
风无涯吃了一惊,再去看那段大夫,真面目倒是唇红齿白,貌若好女,只是略吊起的细长丹凤眼显出些阴沉凶毒,似是不好相与,眼角唇边的细纹也透露出实际年龄早过及冠,该至而立。
邪。
段大夫复又看向风无涯,黑如墨的瞳子幽深不见底,风无涯打了个寒噤,与齐无悔咬耳朵道:“此人当真可信?”
风无涯又多了一桩担忧事,师兄怎么与这般人有来往,甚是危险。
齐无悔笑了笑,先是不答,去给段大夫解了穴,才坦坦荡荡道:“这家伙,坏事做过,心肠算不得善,刻薄起来让人恨不得拔了他的舌,唯独是医术超绝,也勉强还讲点道义。”
段大夫扭脖子甩手腕,冷笑道:“哦,还真是多谢夸赞。”
齐无悔望着风无涯,心里多少有些忐忑,却还是解释道:“我们在万圣阁认识的。我救过他一命,以此为价,他答应治你的腿。”
万圣阁,偏偏又是万圣阁,它犹如如影随形的鬼魅,又如一道揭不过的伤疤。
一时之间,车厢内三个人都默不作声。
段大夫先动作,他夺过齐无悔手中的人皮面具,也不说什么,掀开帘子,径自去到外头驾马。
风无涯道:“我……从来没有介意过万圣阁的事情。师兄你也是走投无路,没有法子,帮他们做事,非你所愿。”
齐无悔摆摆手道:“别这么可怜兮兮地看着我,千万别啊,我是你师兄,不是你要护的小崽子。我呢,不想给自己找借口,当然也不是没脸没皮地就敷衍过去。”
风无涯笑道:“师兄可是想说浪子回头么?”
“回个屁!又拿我打趣呢是吧?反正就是我都不挂怀了,你也不用这么小心翼翼顾虑我,我早就跟他们没瓜葛了,遇上了不就是个开杀,没什么好说。”
说话间,马车一个颠簸,风无涯跟齐无悔就像被翻炒的黄豆子般被抛掷于空中,又不受控制地落下,刚坐稳,又接连是几个大幅度的动荡摇晃,风无涯腿部无力,晃动间支撑不稳,竟跌进齐无悔怀里,鼻尖撞上齐无悔的胸膛,霎时酸痛感直往脑门蹿,眼眶里都蓄了泪。齐无悔暂且抱着风无涯,用剑挑起帘子对段大夫破口大骂:“姓段的你他娘会不会驾车啊!有火要发回去后老子跟你打,搁这儿撒气想咱仨一起车毁人亡?”
段大夫头也不回,扬鞭一打马屁股:“驾!”
这下连齐无悔都没稳住,还好扒住了车门,要不然就要抱着风无涯一起被甩出车外。
齐无悔气急,还想再骂,被风无涯拦下了。
风无涯道:“之前因不知先生身份,多有得罪,也是出于无奈,还望先生见谅。”
段大夫阴阳怪气道:“终于记起要向我道歉了?难为你了,比齐无悔强点,不过你想多了,我也不是那般小肚鸡肠的人,不至于为这点鸡毛蒜皮计较。”
齐无悔道:“鸡肠子都比你肠子宽!我就算了,我师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千百条命也不够赔的!”
段大夫呸了一声道:“不治了!你抱着你师弟滚吧,祝你们百年好合!”
齐无悔抓狂吼道:“段命!老子杀了你啊!”
由于吼叫的声音不平稳再加上风声的扭曲,那个“段命”听起来好似“短命”,风无涯暗自纳闷,一个大夫取这样的名字,多少有点不吉利。
然而也难怪段命和齐无悔在万圣阁那样压抑的环境里都能通过争执熟识起来,二人幼稚起来真真是旗鼓相当平分秋色,一来二去竟然就这么吵起来,亏得马是老马,认路,而路上也并无行人经过。
风无涯听得头疼,无奈打断他们道:“要不咱们先停下来商量商量再出发。”
段大夫回头朝他大声说:“还停下来?是想去万圣阁光顾吗?”
风无涯瞧出段命并没有真的扔下他们不管的意思,笑道:“叨扰了。”
段命在前头噎住了,半晌才闷闷回一句:“我要收钱的!”
齐无悔还想再与他说道说道,风无涯按住他肩膀。
“师兄,省点力气。”
齐无悔回神望向他,此时才发现自己竟然一直环抱着风无涯。
第五章伍
风无涯好似没注意到姿势的暧昧,或者是不怎么舒服懒得强撑,没有什么反应,更谈不上有推拒,段命又一路狂奔,实在颠簸,齐无悔便理直气壮地搂着人抱了一路。
渐渐适应摇晃之后,方才过度紧张的神经放松下来,有几分倦意,风无涯受伤后比以往嗜睡些,就这样睡着。
等他再睁眼,却已是暮色苍茫,斜日向晚,枝叶外云霞如烧——眼前草木繁盛葱郁,茫茫然伸手恰好接住一朵白色落花,风无涯才发现他们不在马车上。
他被放在地上,腿被摆成微屈的样子,底下垫着一层厚毯,背后倚着正开花的树,齐无悔也坐在一旁,龇牙咧嘴地捂住右脚踝,见风无涯醒了,急忙放手,若无其事。
风无涯问道:“师兄,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