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是全国高中生数学联赛的安宁市选拔赛，安宁市的各所高中都派了一支队伍来安宁实验中学参加选拔赛，我和裴之因为是上一次的一等奖，不用参加考试，已经拿到了安宁代表队的资格。
其实我有想过去和老师说放弃参加比赛，可我……还是想试试。
正月十三，安宁市代表队伍名单出来了，一共十五人，大部分来自安宁实验中学。我们当天下午集合，坐上去永川的大巴，参加省选拔赛。
一路上我刻意和裴之、陆志浩坐得远远地，自己一个人盯着题集做。
我做得很吃力，可是手一刻也没有停。阳光透过车窗，温暖和煦，洒满了扉页。我看着窗外迅速闪过的风景，天空湛蓝，田野辽远，低头看向演算纸和题册上的各色标红，感到巨大无力和疲惫，拉上宽大的檐帽，挡住脸，无声地流泪。
到了考试地点后，老师领着我们去临时宿舍放行李，并且告诉我们，这次省选拔赛非常人性，正月十四上午九点开始，十一点结束，正月十五上午九点放榜，进入省队的人在此整顿休息，进行为期一周的赛前培训，然后送去首都参加国赛。而其他人会安排大巴送回安宁，回家过元宵。
“好残酷啊……一点也没有人性好不好……”地下同学怨声载道，老师笑了笑：“同学们加油吧！”
我放了行李之后就坐在床上继续做题。这次安宁代表队只有两个女生，另一个是安宁第一中学的。宿舍里其他女生放了行李就去吃饭了，只剩下和我一道来自安宁的这个女生。
“我叫顾琳，一中的。”她在我旁边坐下，“你是林朝夕吧？”
我抬头看她，顾琳微笑着，脸上有两个酒窝。
她指了指自己的，眨了眨眼睛，“我比你多一个哦。”
“我都不用自我介绍了。”
“你很有名的，我们数学老师经常提起你，说你是我们的榜样。”
我低下头，“没有……没有，其实不是……”
“哈哈！不用谦虚啦！我们去吃饭吧，大家都走了。”她拍拍我的肩，拉起我的手。
我摆摆手，“你去吧，我不太想吃饭。”
顾琳豪爽大方，如果我现在有时间，一定会和她好好去食堂点上一顿，好好聊上一番，可是现在，我没有时间了。
“那好吧，我先去了，我给你带点吃的回来吧。”
“那谢谢你了。”
宿舍里陆陆续续有女生回来，洗漱、聊天、收拾东西，我走到走廊里，趴在栏杆上继续做题。
“你怎么还在做题啊？明天就考了诶。”
“就、就没事做嘛。”
大家都开始忙自己的事，不再有人和我说话。我趴在栏杆那里，其实不是非要做这些，因为我知道没有什么用，是怎样的水平就是怎样。只是我不知道放下笔我还能做什么来压住心里的不安和恐惧。
顾琳也回来了，她手里提着两个袋子，笑眯眯地递给我：“那个大帅哥是谁哦？在宿舍楼下等你，看到我就让我把这个给你，这份是我给你带的。早知道就不给你带啦。”
我接过两个袋子，顾琳给我带了两个烧饼，裴之给的袋子里是一份三明治和一袋牛奶。
“其实我知道那是裴之啦。我之前在比赛上见过你们。”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成年林朝夕参加比赛的记忆，但因为不是自己亲自经历的，实在不太有印象。
“噢噢，这样啊。”我打开三明治，靠在栏杆上嚼起来。
顾琳也跟我一样靠在栏杆上，“但是他为什么不叫你下去呢？”
“可能是看我没去食堂，就想找你帮我带上来？”
顾琳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是安宁代表队唯二的女生，裴之只能找她。
她意味深长地笑起来：“你们是什么关系呀~”
“就、就普通同学关系，同学时间挺长的，交情深一点。”
“其实我们学校挺多人喜欢裴之的。”
我瞪大眼睛，“都没见过，怎么就喜欢了？”
“裴之很有名气的，”她指了指脸，“颜值很有名气，而且还这么厉害。不过大家都不太敢追，因为——数学不够好。”她笑得捂住了脸。
“我觉得只有你才配得上裴之。”她很笃定地拍拍我的肩。
“没、没有啦，我数学也不够好。”
顾琳笑眯眯地捏住我的脸，“但是你很可爱呀~要对自己有信心哦~”
……为什么感觉自己被调戏了？以及……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和顾琳聊了一会感觉心情好了很多，没有那么紧张了。我捧着裴之给的牛奶呆呆地看着远处的天空，和顾琳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落霞万里，黄昏绵延，我仿佛看到夕阳里越来越清晰的轮廓。
第二天吃完早饭就到了考场教室，自顾自地拿出题册做起来。真正这一刻要到来的时候，反而没有那么焦躁和紧张了，这是成年林朝夕留给我的难题，而今天就能知道答案。
试卷发下来，五道选择，五道填空，五道大题，两个小时，时间非常紧迫。大家拿到试卷小声地惊呼起来，却又立刻投入到解题中。我扫视了一下全卷，握紧了笔。
全身心投入到解题中，很容易就忘记了时间的存在。当考铃打响时，我放下笔，看着后面空白的两道大题，心情很复杂，忍住鼻子的酸楚和眼睛的酸涩，没事，都结束了。
老师收走试卷和答题卡后，班里立刻闹哄哄起来，大家开始相互说自己的答案和解题思路，有高呼：“我做对了！”的，有小声哭泣的，有相互争执得面红耳赤的。我默默收好东西，走出教室，被突如其来的大片阳光刺得睁不开眼。
怎么突然就出了这么大的太阳，我揉了揉揉眼睛，眼睛适应了一会才看清周围，裴之站在不远处等我。
我走过去，挤出一个笑容，“考完了？”
“嗯，去吃饭吧。”
老陆气喘吁吁地从后面跑过来，“你们也太快了，我在教室里听了一会他们对答案，我最后一道题悬了。”
我低头看着地面，没有说话。
“裴哥，到底是多少啊？”
“25。”
“啊……我算得不是这个……林朝夕你呢？”
“啊……”我抬起头来茫然地看着老陆，“我没做。”
老陆突然安静，有些反应不过来我在说什么。
我双手捂在外套口袋里，低头朝前面快步走，老陆的声音从后面追上来，我下意识地……跑了。
一路跑回到宿舍，把书包扔在床上就走到卫生间里，带上门。
我觉得我此刻太需要宣泄了，这段时间的情绪淤积在心里，惊喜的、恐慌的、欣喜的、焦躁的、惴惴不安的、瞻前顾后的……打开水龙头，发出哗啦啦的水声，我哭起来，一开始还小声地，怕别人听到，然后越哭越觉得心里的东西奔涌出来，逐渐不能控制自己，哭得稀里哗啦，一把鼻涕一把泪。
到最后，哭得已经没有力气了，又累又饿。冲了把脸，关掉水龙头。现在是午饭时间，宿舍里没有人，很安静。我坐在马桶上发呆，大脑放空。
突然想起轻轻地敲门声，“朝夕，你在里面吗？”
是顾琳。
“嗯，我在上厕所。”我有气无力地回她。
“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就可能吃坏了东西，拉肚子。”
“你真的没事吗？让我进来看看。”
“……？？？”
“裴之和一个壮壮的男生在楼下等你，让我帮忙叫下你。”
唉……我这刚做好心理建设。
“你帮我跟他们说一下让他们先走吧。”
顾琳噔噔噔地下楼，过了一会就跑回来，“裴之给你带了饭，我放在你床边了。对了那个壮壮的男生说他就在楼下等你。”
老陆真是……我现在不想见到你们啊……你们让我自己冷静一下吧……
“麻烦你帮我说一下，我想静静，让他们先走。”
顾琳跑到走廊，朝楼下大喊一句：“林朝夕说她想静静，让你们先走！”
“那我们先走了，记得叫朝夕吃饭啊！里面装了红烧丸子！丸子！”
声音渐渐远了，应该是被裴之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