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你之前的相处不是这样的，记得吗？不用小心翼翼，不用揣摩对方在想什么，甚至因为清楚地知道对方心里的想法，很多的事情都可以心照不宣。你喜欢这样的状态吗？”

他轻声道：“喜欢。”

“你喜欢的是这样的林朝夕，对吗？”

“我喜欢的是林朝夕。”

“可是我们对彼此都很陌生。”

他沉默了一会，像是在思考我的话。

我深吸了一口气，早晨的空气夹杂着水汽，吸入肺腑，有些凉。“接下来你听我说，我不知道你会不会相信，但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他点点头，示意我说下去。

“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我们第一次见，然后去参加数学竞赛夏令营，结束后，你就出国了，你记得吗？”

“记得。”

“然后是初三，你从国外回来了，我们一起在13班，为了争取数学竞赛的名额，用二十一点挑战1班。真是很热血啊。”我托着腮笑了笑，“你记得吗？”

“嗯，我记得。”

“那个时候我开始做一个数据预估的程序，并且自学大学数学，你知道为什么吗？”

“是因为你感兴趣吗？”

“你心里或许有疑惑，你当时没有问我，现在也没有问我，是因为很尊重别人。”

“我觉得你并不想让我问，而且我希望你想做的事情，都可以放手去做，我也会尽我所能帮你。”

“你真的很好，也真的帮了我很多，尤其是高一上学期的那段时间。那段时间我真的非常着急，因为在12月21号之前，我必须把那个程序做出来，你和老林也必须取得图同构问题的新进展，而我，要陪你度过人生中最煎熬的一段时间。”

“朝夕……”

“这些记忆里的林朝夕，都不是我。”

裴之的平静的眼睛里终于出现一丝震动，可我却觉得，这是得到确认的眼神。

“我不知道这对于来说，会不会有些难以理解，但我知道，你一定也是有预感的。这三段时间，是我们人生交集的时间，在此之外，我们几乎没有交集。而这个没有交集的我，也就是现在的我，才是真正的林朝夕，准确的说，是这个世界的林朝夕。”

“平行时空你听过吗？在这三段时间，是另外一个时空的林朝夕穿越到我身上，”我知道这很荒谬，可是对方是裴之，我甚至感觉，他是知道的。

“这很荒谬，可是这是真的。在那个时空里，林朝夕大学快毕业了，她和你从小学就是同学，一直到大学，她暗恋了你十年，对你有很深很深的感情，将你作为人生的榜样和追逐的目标，你对于她而言，有非常特殊又重要的意义。”

“在大四的时候，她找到了人生的目标，找到了真正热爱的事情，那就是考数学研究生，成为和你并肩的人。”

“因为这样的感情，当她穿越到这个时空的时候，就是喜欢着你的。她和你一起参加数学竞赛，一起拿金牌，一起挑战1班，这些记忆热血又美好。我每次想起来都会觉得，太耀眼了，这样的林朝夕。”

“其实在另一个时空，我一出生，老林就守在我身边。但是在这个时空，因为一些偏差，我在孤儿院生活了十多年，成年林朝夕穿越过来之后，帮我找到了老林，我真的很感谢她。”

“她每次穿越过来，我和她都清楚地知道离开的时间。而12月21号对于我来说为什么是非常重要的一天，是因为，成年林朝夕会在这一天离开，而这一天，老林会发生车祸。在另一个时空里，因为这场车祸，改变了成年林朝夕的人生轨迹，所以当她穿越过来的时候，才拼命地想做出那个程序，阻止车祸的发生，万幸的是，你们成功了。”

“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成年林朝夕找到了新的人生目标，那就是考数学研究生，但是因为她早早放弃了数学，大学里学的是哲学，跨专业考数学非常难，所以她穿越过来的时候抓住所有空闲时间自学大学数学。而另一个图同构问题，是因为在那个时空里，老林花了毕生的心血研究，却在最后发现这是一个错误的方向，可是他已经无力再研究，因为那场车祸间接导致了老林在后来患上了阿尔茨海默症。”

“还记得那张纸条吗？在另一个时空，成年林朝夕知道了在你青春期的时候，因为母亲不理解你学数学，在母亲去世后，你挣扎在数学和母亲之间，甚至，”我鼻子一酸，眼泪在眼睛里打转，这件事太残酷了，不忍心说下去，我咬住了嘴唇。

裴之轻轻地摸了摸我的头，温声说：“没关系，朝夕，你说。”

不要再这样了，不要再让我动摇了。

我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甚至自残。”我竭力不去看他的手，“所以成年林朝夕穿越过来之后，努力陪着你，她很自责，也很担心你。所幸，她在南山找到了那张字条，阿姨看到后，理解了你。”

我握住了他的手，“你以后不要再为这件事感到自责了好吗？一直做着自己热爱的事好吗？”

“好。”

我笑了起来，“我算是帮她听到答案啦，她要是能亲耳听到，应该就没有什么遗憾了。”

我耸耸肩，“其实我感觉她就像是来通过我的人生来弥补她的遗憾的，就像……我的外挂。我很感激她，她把老林带给我，把朋友带给我，她重新塑造了我，应该没有人比我更幸运了。”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我没有感觉到累，而是长长地松了口气，这些话在我心里已经排练了很多遍。裴之安静地听着，我很感激他没有打断我，他一向很有礼貌。

突然不再害怕看他的眼睛，我抬头看着他，平静却有力地问他：“你相信我说的吗？”

他迟疑了一会，点了点头。

我松了口气，“嗯，你说相信，就是真的相信了。”

“所以，裴之，所有你与林朝夕的故事都与我无关。那个爱着你、想要陪伴着你、想要学数学、想要和你并肩、拼尽全力解开你和阿姨的心结的那个人，不是我。”

“她给我带来了很多美好的东西，却不能把你带给我，你不属于我，我只是你们故事的旁观者。”

我深吸一口气，“你告诉我，你喜欢她吗？”

他深深地看着我，缓缓地点头。

一瞬间，好像心里的某一个角落发出轻微的一声脆响，好像不用再说什么了，这就是结束，虽然我和他没有过开始。

他突然紧紧地抓住我的手，看着我的眼睛，“裴之只会喜欢林朝夕，她是未来的你，你是过去的她，你们没有什么不同。”

我垂下眼睛，淡淡道：“不一样的，我和她不一样，太多的因素不同，注定我和她是两个不同的个体。我很感激她填补了我的缺憾，但我不想按照她给我的轨迹生活，这不是叛逆心理，而是我有我想做的事情。就好比——”

我摆了摆手里的可乐，“我其实不喜欢可乐，我喜欢的是橙汁；我对数学没有那么热爱，也没有能力胜任数学竞赛，反而我更喜欢历史……”

“朝夕……”

“还有，我不喜欢你，我喜欢郑天明。”

？？？排比句的力量太强大了吗，脱口而出的郑天明让我想扇自己的嘴巴。

“你喜欢……郑天明吗？”

开弓还能有回头箭吗？喜不喜欢郑天明有什么重要呢？只是我不能允许自己再与裴之保持这样的状态了。

我起身，点了点头，把可乐放进他手里，“谢谢你的可乐，只是，我不喜欢。”

阳光真好啊，适合告白和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