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女无才无德,不敢奢想瑞王妃的位置。”谢幼怡重新磕下头。
已经入秋,在地上跪久了,寒意慢慢渗透裙面,地砖仿佛就化作冰块,又冷又硬硌着她双膝。可她丝不敢放松,仍旧跪得四平稳。
太后闻言似乎更恼了,声音比方才更尖锐:“我看你的意思是我们瑞王配不上你!”
谢幼怡闭了闭眼,果然是来了。
太后句句都设着陷阱,无非就是让她往里跳,想看看她是不是对瑞王使欲擒故纵招。她个表现不好,不管是愿不愿意,都要填到瑞王府里。
她额头贴着地面,缓缓回道:“娘娘,臣女自幼爱跟在外祖身边,走南闯北,习得身粗鄙,说配不上瑞王殿下是真。不愿意入瑞王府亦是真。殿下三番两次当着众人的面找臣女,若臣女真进了瑞王府,天下人该如何看我谢家,大概都会觉得臣女狐媚惑人。我谢家满门忠良,不能因为臣女失了家风,那样臣女变是谢家的罪人,即便悬梁亦无脸见祖宗。”
“好个大胆的丫头!你倒是敢说,把所有错处都推给我孙儿身上!我孙儿待你痴心片,求哀家做主,想让你风光入主王府,你倒是先编排他毁你声誉了!连哀家都成恶了,既然如此,那哀家何不就做个恶人,索性把你给我孙儿当个偏房!你父亲兄长糊涂闯出那么多的祸事,谢家家风早不在了,你确实不配当我皇家媳妇!”
太后勃然大怒,谢幼怡句不辩驳,嘴里只喊娘娘息怒。
盏茶就砸在她前头,滚烫的水溅在她手背上,她依旧动不动,太后被她作态气得胸口起伏不定,站起身拂袖就往内室走了。
谢幼怡听着脚步声远去,浑身都是冷汗,不知是紧张的还是又开始发热了,咬牙保持着跪地磕头的姿势。
桑嬷嬷紧跟着太后,担心她气坏了,忙帮她轻拍后背劝慰道:“娘娘何必跟个不知好歹的小丫头置气,句话就打发了,让她在殿下跟前做牛做马伺候就算整治了。”
哪知抬头,太后脸上哪里还有半丝的怒意,嘴角正翘着笑呢。
桑嬷嬷大惊:“娘娘你……”莫不是被气糊涂了。
“是个厉害的小丫头,瑞王若真得她,那就是得了个贤内助。你看她狡诈得,以进为退,就逼我生气呢,但我真能让她去当个侧妃吗,那我皇家真不要脸面了,陛下都能跟哀家翻脸。她是光脚不怕穿鞋的!”
太后说到最后抚掌笑,桑嬷嬷细细琢磨,可还真被太后说对了。
谢家父子就无赖惯,皇帝都没有办法整治,结果他女儿也深得真传。
“那您就那么算了?”桑嬷嬷试探地问。
太后道:“不然呢,今日就逼她嫁?那是结夫妻还是结仇啊,没得我孙儿受委屈。”
“可瑞王殿下那头。”
“他是愣头小子,又是自小矜贵被人捧着长大的,喜欢人姑娘,不管不顾就冲人姑娘跟前去。是个知礼的姑娘家都不高兴,何况谢家虽然不在朝任职,可见识过沈家破天的富贵和自由,皇家规矩大她肯定不愿意。”太后边说边叹气,“我且跟皇后说,瑞王那头先别急着定下,其他皇子爱怎么着怎么着。我再想想办法,女人的心啊最是柔软的。”
瑞王是皇家嫡次子,以后要辅佐太子,娶妻就该找个能担事的,而不是味找什么权臣家的姑娘。
权臣也有跌落泥潭的日,那时娇养的姑娘还能担起个家吗?恐怕没有那个魄力,还得连累她孙儿。
谢家父子爱闯祸,但和朝堂没有牵连,能闯什么大祸,谢幼怡真嫁进来,难道没有能力约束谢家吗?
太后不知不觉想了许多,谢幼怡在外头已经跪得汗水都滴落在地砖上,染出朵朵的深色水花。
太后侧耳听外头的毫无动静,再长叹声,扶着桑嬷嬷往外走。
“起来吧,看来你是铁了心觉得我孙儿配不上你了,也拿捏住我这老婆子要脸,没办法真逼你什么。”太后站定在她身边道,“但你今日进宫来了,该露面还是得露面,随哀家到坤宁宫去。”
谢幼怡听出太后松动的语气,心头松,艰难从地上爬起来。只保养得当的手搀扶了她下,她忙垂头道谢,当即警惕起来,她极大可能只是暂时躲过这回。
其实她还是有顾忌。谢家、沈家,她都怕因她受到连累,如若真到最后不得已。
恐怕她这种坚持也没有用。
她满腹心思,跟着太后身边,本以为她得撑着脚伤要走大段路,太后却让人也给她准备步辇。让她越发觉得不安了。
此时的坤宁宫里正热闹,虽然各位大臣夫人没有进宫,但皇室宗亲家的媳妇来不少,还有宫妃在场,满堂的欢声笑语。
余婉终于得以见皇后,万分小心走到央给皇后见礼。
刚跪下,侧边忽然传来声低笑,她不知道怎么回事,紧张得险些话都说不成句。
皇后眉头微微皱,视线落在她鬓边的步摇上,然后看向位亲王媳妇身边的妙龄女子,那女子头上也有着模样的步摇。
余婉等了片刻,才等到皇后声平身,连忙站起来随着宫人走到边去,正好就跟刚才皇后先前看的妙龄女子站道了。
她就听到有人压低声了说:“礼部侍郎家的姑娘怎么戴着那支步摇,是不是跟穆王新纳那个贵妾头上样的……”
句话让余婉脑子里嗡的声,猛然抬头,果然从个妩媚的女子发间看到同样的步摇。
有人又道:“我得的那支都赏丫鬟了。本来还觉得怪好看的,可钰翠楼掌柜亲自上门来退银子,说被逼着破例加了支步摇,于我们不公,索性放开了。连村妇有钱都能买的东西,还有什么稀罕的!”
那个妩媚的女子面上片通红,估计是觉得被冒犯了,可说话的人她得罪不起,只能委屈哒哒垂头。穆王妃特意带她来,说是要给皇后过过眼,其实就羞辱杀她威风,哪知会有余家姑娘脑门同样顶着步摇的事。
余婉听明白怎么回事,整个人都愣在那里,更如有锋芒在身上,好像大家都在嘲笑她,整个人止不住发抖。
皇后实在没想到会有这样出,脸色亦不太好看,咳嗽声,女官连忙再请下位千金来见礼。
太后的凤驾此时到来,皇后与众人连忙出去相迎,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余婉就看到从步辇下来的谢幼怡,再也承受不住三番四次打击,眼前黑昏了过去。
宫人惊呼,引发场不小的混乱。
谢幼怡眼扫到余婉头上的步摇,再看到位年轻女子上头也戴着,在场夫人的窃窃私语听在耳,已经明白发生什么事了。
余夫人以权压人,嚣张跋扈,最后还是把自己女儿坑害了。
就在宫里出热闹接出热闹的时候,宋晋庭已经得知谢幼怡还是被迫进宫去,沉着脸打马朝皇城疾驰。